董越,自不用說了。
公羊學派的激進派和理想派,如今已經徹底沉迷于那張子重的‘建小康、興太平’的描述中。
以為只是解脫自平王東遷后,禮樂崩壞的亂世,回到那有圣王治世,天下太平的理想國的最佳路線。
故而,別說是新豐的官吏們打算興武建功了。
就連工坊園里的‘奇技淫巧、機變械飾’之事,現在也被公羊儒生們詮釋為‘六府之事,格物致知之道’。
某些恬不知恥的家伙。
甚至舉起了子夏先生的神主牌來給新豐的工坊園辯護。
搞得江升,都有些沒法接話。
至于貫長卿……
毛詩學派,雖然是從抄襲谷梁思想起步。
但其孜孜以求的,是光大《詩經》正義。
詩經正義是什么?
先王之教,圣王之制。
而這先王之教,圣王之制,又為何物?
一言以蔽之,就是‘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用詩經的話來說就是‘啴啴焞焞,有霆如雷’‘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更別提,那張子重手里還有一塊胡蘿卜——《詩經》國風系統。
自數月前,這張子重放出了那《詩經》序后,便當起了散財童子,把那詩經的國風系統,給當代的五家詩學派,一家送了一份過去。
然后……
齊詩學派、魯詩學派、韓詩學派、楚詩學派和毛詩學派,紛紛宣布和公開了基于自身理念的國風系統和劃分方式,又毫不客氣的把那詩經序,稍作調整,就貼在自家的經典的第一頁上。
好嘛,于是,五家詩都受此人恩惠。
而且,五家詩全部有求于此人了。
道理是很清楚的——倘若這張子重對外表態,他更喜歡某家詩的傾向。
那么,立刻就會對其他四家詩的正統地位,造成動搖。
而且……
毛詩學派乃是古文學派!
古文學派和今文學派的區別,除了古文大都是‘有良心的歷史發明家’‘ppt創業者’外。
其與今文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古文多數有著非官學,從民間起步、傳授、坐大的特征。
所以,多數古文學派,都帶有草根特征。
這種特質,決定了他們的學風、思想、主張,其實源于民間。
很不巧的是,毛詩學派來自河間,也是從河間國發力。
在與當地的韓詩學派的斗爭中,毛詩學派的學者,只能是另辟蹊蹺,走一條有別正統的詩經系的道路來爭取支持與認同。
而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地方風氣開放,人民重義輕德。
你跟燕趙百姓講道德,那是對牛彈琴。
和他們講義氣,談諸夏主義,華夷之辨,才能有人愿意聽。
這就像魯詩學派,與魯人談什么大一統、伐夷狄,那是雞同鴨講一般,因為魯人壓根就沒有感受到過匈奴的壓力和傷害,也沒有嘗到過對外開拓的好處,反而是吃了許多虧。
所以魯詩學派就和魯人講尊王,論親親相隱,說長幼有序,推崇公休儀,于是就成為了魯地一霸,甚至影響到了齊楚。
在一片沉默中,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輕聲贊道:“易有離卦,上九之教!”
“今日老臣見新豐官吏列隊,頗有文王之風……”
“臣謹為殿下賀……”
眾人循聲看過去,就看著易經博士田何,已是起身來到了長孫殿下面前,拱手道賀。
“無恥老賊!”
“厚顏無恥!”
“安敢惑上!”
眾博士看著,內心猶如被十萬匹草泥馬狂奔過一般,凌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