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聽著眼睛猛然瞪起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良久道:“圣人用心,如淵如獄,為人臣子,唯謹奉詔罷了!”
居延畝產五石不稀奇,因坐鎮居延的乃是創造了畝產七石奇跡的張子重。
稀奇的是,天子卻引而不發,沒有和往常一般立刻宣告天下。
以至于他這位大司農,還需要從與宮中關系密切的太仆嘴里聽說此事。
而這意味著什么?
再聯想到,天子今年的一系列人事安排與政策制定。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了。
“太仆以為,張鷹揚可愿回朝理政?”桑弘羊勉強安定了心神,低聲問道。
當今天子,今年春秋已然六十六載!
已是漢家諸帝之中享壽最久之君,孔子說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今天子以近古稀之年,哪怕其如今身體情況不錯,但恐怕也不得不為身后事做安排。
尤其是這位陛下一直擔憂太子據,怕其百年之后,太子朝令夕改,于是便立太孫以制衡。
但這遠遠是不夠的。
朝堂之上,必須有一位能夠鎮得住場子的人,且能夠為了當今天子而不惜挑戰君權的大臣來充當中流砥柱。
舍張子重,更有其誰?
但張子重功高,為制衡其,于是衛將軍、丞相澎候得以保留。
更為避免其一家獨大,天子于是在今年開始一系列人事安排。
拜霍光為水衡都尉領衛尉事,以尚書令張安世為御史中丞,拜侍中趙充國為奉車都尉,又拜宗室敬候劉佩為駙馬都尉……
從前,桑弘羊沒有聯想的這么多,但現在,他將這一系列事情聯系在一起,便知道這是天子在為將來張子重入朝輔政掃清障礙。
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那位鷹楊將軍愿意回朝總領內外大政嗎?
而他一旦回歸,這長安內外,三公九卿,有一個算一個,做好了給鷹楊將軍當洗腳婢的準備了沒有?
上官桀吞了吞口水,看著桑弘羊,苦笑一聲,道:“此豈你我所可以揣測的?”
但在內心之中,上官桀知道,那位鷹楊將軍,幾乎是一定會回來的。
畢竟,河西風沙那么大,西域條件那么苦。
四周又盡為夷狄膻腥之輩,張子重為公羊學派領袖,士人楷模,豈會在那種地方多待?
刷夠軍功與名望,差不多就得回來了。
對士子而言,帥師伐國,何如口畫天下之政,立萬世不移之法有趣呢?
而一旦其歸朝……
以其威勢,以其人望,以其戰功、政績。
滿朝文武,無人能有資格與之抗衡。
屆時,他就將是周公一般的人物,三公九卿都只能唯其馬首是瞻。
上官桀也好,桑弘羊也罷。
可都不想看到那一天,也不愿意看到那一天!
這天下,眼看著就要步入那三代一般的盛世,當年秦人刻在官署地磚上的銘文曰:海內皆臣,歲登成熟,道毋饑人,踐此萬歲,而現在,正一點一滴的慢慢出現于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