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的原因是,他無法理解自己那位恩主的作為。
白天的時候,他聞馬氏子出言不遜,所以以劍割其耳,隨之被巡邏軍士送到了居延都尉的刑曹令吏處受訊。
在那里他非但沒有見到那位馬氏子為官吏訓斥。
反而,他挨了懲罰。
不僅僅被打了十鞭子,還罰金五十。
馬氏子則只是因為‘擾亂治安,抗拒漢吏’的罪名,罰銅三十斤,并處一歲徒刑,而這徒刑,自是可以用錢抵充的——只需交一萬八千錢就可以了。
這種處置,對一般百姓來說,可能是天大的禍事,然而對那馬氏子而言,卻連懲處都算不上,甚至等于是鼓勵、獎勵。
這樣的結果,讓朱安世惶恐非常。
甚至在心里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破壞了自家恩公的什么事情?
直到恩公家臣送來請帖,他才放下心來,長出一口氣。
如今,臨門當頭,朱安世又不免恐懼起來。
沒辦法,三年前,他或許還資格在恩公面前有說話的地方,但三年后,怕是連站的位置都已經沒有了。
英候鷹楊將軍,涼州刺史、持節奉詔總攬西域、匈奴、烏孫事……
任何一個頭銜,都如泰山一樣,威重如海!
而其功勛,更是天下無雙,一言嚇阻匈奴,一語定國策。
這樣的人物,只是靠近,都會讓一般人呼吸困難。
便是朱安世,亦不能例外。
懷著復雜的心緒,朱安世一步步走到官邸門前,遞上請帖與名帖,在經過簡單的檢查、核對后,他與引領官吏進入了這在整個河西都讓人敬畏三分的鷹楊將軍行轅、居延都尉官署。
“都尉請隨我來……”早已在官署門口等候朱安世的一個仆臣,立刻就迎上來。
朱安世連忙拱手道:“勞煩明公!”
“您言重了……”那人微微笑著,帶著朱安世,穿過戒備森嚴的官署,進入了內墻之中的別苑,然后推開一扇門,回頭道:“都尉請入內,我家主公已備酒在候!”
朱安世惶恐的垂首拜道:“安敢讓將軍等候,安世死罪!”
便換上木屐,脫下腰間佩劍,然后低著頭,萬分鄭重的跨過門檻。
就見室中燈火通明,屏風之中,人影綽綽,他趕忙上前一步,長身拜道:“末將武威東部都尉安世,敬問將軍閣下!”
“既是故人,不必多禮!”屏風之中傳來一個帶著磁性的男聲,朱安世聽著只覺如沐春風,仿佛受圣人撫頂一般,心中立時生出感動之情,便再拜道:“蒙將軍不棄,拯末將于水火之中,再造之恩,孰能償報,余生愿為將軍門下牛馬走,縱賤軀先填溝壑,無所改易!”
就聽屏風中的將軍笑道:“都尉近前來說話……”
朱安世連忙匍匐著,爬到屏風前,再次頓首:“末將謹聞將軍訓示!”
“汝在武威做的事情,吾都聽說了……”屏風內的將軍輕聲夸贊:“做的不錯,不枉我當年出手……浪子回頭,千金不易,所言者,都尉也!”
“將軍昔日諄諄教誨,安世不敢忘懷,能有今日,全賴將軍!”朱安世再次頓首。
“都尉過謬了!”屏風忽然被人推開,露出了在其中端坐著,似乎在處理公事的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