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河邊,從藍田而來的昌邑王劉髆,帶著他的群臣,早已經在等候了。
“臣弟髆,恭問皇兄安!”劉髆在兩個大臣的攙扶下,走到劉據面前,拱手而拜。
“臣等恭問家上安……”他身后,昌邑國的大臣們紛紛拜謁。
“孤安……”劉據連忙上前扶起劉髆,對其他人道:“卿等不必多禮!”
然后他就攙扶著劉髆,走到河畔,問道:“昌邑王身體可好些了?”
“勞皇兄掛記,臣弟這身體,也就這樣了……”劉髆輕聲咳嗦著:“大夫們說,臣弟之病,已如蔡恒候之疾,病入骨髓,無可救藥矣!”
“昌邑王不必如此沮喪!”劉據道:“天下之大,奇人異士不計其數,待到父皇御前,孤必然懇請父皇頒詔招天下名醫異士,為王診治,必有能治王病者!”
劉髆聽著,搖搖頭,道:“皇兄不必安慰臣弟了……”
“生死有命……臣弟也看開了……”劉髆輕聲呢喃著,然后看著劉據,道:“比起臣弟自己,臣弟更憂心皇兄……”
“嗯?”
“有些話,旁人不敢說……但臣弟將死之人,卻不怕說……”劉髆看著劉據,自己的兄長,深情的道:“臣弟近來觀史,見獻公與文公之事,唏噓不已,常常暗想:若使獻公不受婦人蠱惑,奸佞蒙蔽而知重耳之賢,則晉霸業早成矣!”
劉據聽著,深深的嘆了口氣。
他自知劉髆話里的意思。
酈姬之亂,延禍三十三年,晉國內亂不休,朝政混亂不止,而根子就出在獻公的私心與私欲上。
劉據沉默良久,才終于道:“孤非獻公,身邊也無驪姬,太孫更非重耳、申生可比……”
“臣弟自知!”劉髆脫帽拜道:“只是,皇兄當知,人言可畏,今天下有歌謠曰:天有二日,地有三主,人分千萬……”
“而皇兄重用古文之士,遠今文之子,輕寒門之人,而重世家子弟……”
“而太孫卻親今文而重寒門,用武臣而遠勛貴……”
“臣弟愚鈍,亦知此取禍之道也……”說到這里,這位昌邑王就咳嗦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身體更是弓了起來。
劉據見著,嚇的手足無措,連忙扶著劉髆,用力的拍著他的背,哭著道:“孤知矣!孤知矣!昌邑王不必再說了!”
但劉髆卻不肯如此,他抓住劉據的手,咬著牙齒,勉力道:“皇兄,聽臣弟一句話:天下事,宜和不宜亂,父子之間,宜親不宜遠,國家宜靜不宜動,動則亂,亂則禍,禍則亡矣!”
劉髆豈能不知自己兄長的性子和心思呢?
畢竟,他們曾為對手二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劉髆知道,他的這個太子長兄,看似寬厚仁愛,實則好勝心極強,自尊心極高,性格極倔。
只是,他性子軟,為人寬厚,以至于別人都不知道。
但,這些年來,劉據的行為卻已經明確無誤的表明了這些特點!
君不見,天子每次訓誡太子,事后太子都只是認錯,但堅決不改錯。
天子欲要太子如何,太子就欲不如何。
都不用看別的,只看去年天子將太子召回長安,然后誅殺太子近臣石德等人,又強令太子在京讀書兩月之久,才讓太子回返雒陽。
但太子回去后在雒陽做了什么?
他沒有如天子所愿,只是表面上做了下樣子,提拔了幾個寒門官吏后,就變本加厲的親近齊魯青徐的古文士人,重用勛貴子弟。
以至于,治河之事,并未因為國家投入加大而增速,反而有了遲滯的跡象。
但,太子回報天子的奏疏里,卻一點都不提這些事情,只是一個勁的報告各種功績。
劉髆那時就知道,太子已經走火入魔。
若是從前,劉髆或許會作壁上觀,甚至說不定會很歡喜看到這些事情。
因為,太子若倒,他這個昌邑王上位的機會就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