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烏在野,烏氏商行烏慶豐長子。戌時三刻在梅花巷的井里發現尸體。”
“梅花巷,就是你們書院后頭那條巷子。我知女流之輩斷乎不會與此事有干,只是公事公辦,少不得問詢一番。”
年輕男人的話很正常,只是搭配著低沉的聲線,略帶寒意的嗓音,讓書院的一眾女子無端膽寒。
云中書院的花廳里燈火通明,平日里濃濃的書卷氣被官兵的肅殺氣息蓋住。蘇皖青低眉順眼,暗中觀察著。
花廳上首的男子一雙金繡云紋紅靴,衣擺流滑垂下,身形削瘦修長,朱紅的錦袍邊邊角角都用金線細細勾勒,愈發顯得清貴逼人。
蘇皖青的視線緩緩上移,直到將上首那人收盡眼底,卻沒由來地心頭一跳。
那人分明還是少年模樣,俊朗如青松,舉手投足之間卻風流奪人,端的一副艷骨。只是這般散漫坐著,便自有一種氣場。不知是哪位世家公子,天潢貴胄,閑來無事在此查案。
書院的祭酒乃是翰林院嚴啟麟,垂立一側,瞧著恭恭敬敬,眼里卻分明帶著掩飾不住鄙薄,一副自詡文人的清高樣。這些王公貴族,占著官職,隨便來問幾句話,真當自己是神探的料子了,不過膏梁紈袴,金玉在外,敗絮其中。他暗嘲,那少年有所感應看過來,他又有些驚懼地收回了視線。
蘇皖青將一切收盡眼底。那位官差大人想是哪方天潢貴胄,卻是麒麟金子,絕非池中之物。她從凈室趕來前,書院分明四處慌亂。這短短片刻,卻已井然有序。姑娘們集在花廳里,侍衛婆子們在外頭侯著。人人低頭不語,肅穆安靜。
那上首的少年郎似有所覺地看了過來,蘇皖青躲不及,正正好望進那人眼底,黑曜的眼眸閃過幾許細碎的微光,深不可測的,像是要把人攝進去。
蘇皖青回過神來,忙不迭躲開他的視線。這少年瞧著尚且十七八,竟隱隱有如此迫人的氣勢。
“賀大人,我云中書院立院以來,一貫以清正自持為訓,此等惡行,斷乎與吾輩無關。”鄧夫子沉聲開口。
賀延壓下上挑的眉毛,神色里多了幾分尊敬,和鄧夫子低聲商量了一番。
半晌,賀延起身離開。蘇皖青低下頭,不知是否錯覺,那雙紅靴經過她面前時,似乎停頓了一下。
蘇皖青想起自己的人設,毫不示弱地抬頭,大大方方看過去。
那雙紅靴卻已不疾不徐地離開,像是燕過無痕,蜻蜓點水,好像那一瞬只是她的錯覺。
蘇皖青沒有再關注這人。她看到廳口清川的腿已經開始哆嗦。她倏地看過去,對著清川安撫性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后者卻像是吃了一驚。
云中書院的凈房在最后頭,換言之,從后門口翻個墻,就是梅花巷。
“各位娘子,一會賀司直會單獨訊問,鄧夫子和嚴祭酒會在旁陪同,不必擔憂,如實交代即可。”
花廳的燈火長明半夜。
……
賀延出了花廳,點了幾人吩咐了幾句。陸許揚一看沒別人了,忍不住嚷起來,“那王朝宗腦子被門卡過吧,那烏在野一看就是拋尸井里,能跟這幫弱女子有什么關系。他故意把咱們打發到這來,不就是怕我們搶他功勞?也不想想憑他那個死魚腦子,猴年馬月能破案啊。”
“延哥,咱們去現場吧,烏在野今晚去的是慶華酒樓,那兒肯定有證據。”
賀延沉眸,“這里不對。”
陸許揚一瞬間睜大了眼。
賀延冷聲道,“我留在這,你去幫我查個人。
“方才最晚進花廳的女子,瞧見我神色慌亂,且身上有迷香的味道。”
他說完抬步欲走,卻見陸許揚神色有些怪異。
“你是說那著蓮青長裙的女子?那……不用查了。”
賀延一怔,正想他是不是被女色迷了眼竟昏了頭。陸許揚支支吾吾地開口道,“她…她是蘇皖青。欸,你也好意思說是我兄弟,連這都不曉得,我和蘇家女有……婚約在身。她是我…未婚妻。”
“你要問什么,問我就成。我雖隨你在揚州,卻也了解一二。”
賀延點點頭,“如此……也不可徇私。此人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