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扶風城的守令府一直掛名臨時辦案處。不過向來是個花架子,毫無用處,近乎荒廢。然而此刻,深更半夜,守令府的審訊室里,頗有些……熱鬧。
“各位官差大人,老夫真的不知情啊。”老者白須褐衣,黑黃的臉皺成一團,粗啞著嗓子哭喊。
那身著藍底云紋錦袍的官差顯然是位公子爺,看著頗有些頭疼,轉頭同那黑衣青年道,“老烏鴉,這老者一問三不知,只會喊冤枉,抓他來做什么,不是添亂么?”
那老者喜極而泣,“大人英明,老朽一把年紀,撞了邪才碰到這檔子事,我可是良民啊。”
老烏鴉許易一張臉板正,皺眉道,“林稼禾,他有疑點,不能放人。”
林稼禾無奈搖頭,不就是恰巧撈出了人頭嗎,能有什么疑點。一個不肯放,一個喊冤枉,可煩死他了。
轉頭瞧見大步流星進訊問室的賀延,林稼禾如同見到救世主一般,眼光發亮,“賀大人,您可算來了,這老人家什么話也問不出來,我問了這么久就只會哭冤枉。把他放了算了。”
許易正要開口,賀延攔住他,“是我要審他。”
告狀告到正主身上,林稼禾多少有些尷尬,訕訕地閉了嘴。
“老人家貴姓?”那老者哭鬧半天,此刻像被攝了魂一般,突然安靜下來。
那人一身朱紅鍛袍,腳踩長靴,踏著滿天夜色而來。少年人艷骨天成,儼然是個“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玉郎君。然而一雙眼深不可測,憑空多出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一進門,那股迫人的感覺便彌散開來,讓人無端感覺透不過氣。
許易起身將案牘交給賀延。后者從善如流,斜斜倚在那黃木椅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手里把玩著一塊木牌。
老者無端瑟縮了一下,“我…我姓黃,黃自仁,就住梅花巷……”
“家中幾人?”
黃自仁有些莫名,這些事問他作甚。他有些放松,“只一個兒子。”
“你今日去井邊作何事?”
“回大人,我是去打水。”老者小心翼翼地
“你住梅花巷口,卻去巷尾打水,是何道理?”
“這…大人有所不知,最近干旱,好久沒下過雨了,我家的井都干涸了,這才去巷子尾碰碰運氣。”黃自仁眼里閃過一抹精光。
賀延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大人,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慢著。”賀延漫不經心地笑著,“還有一事,老人家,貴公子在何處?”
“大人,我這……我也不知道他啊他成日里花天酒地,我哪管得著他?”
“哦?黃自仁,”賀延咬字清晰,一字一頓,“你兒子黃忠花天酒地,是哪來的錢?我可是查過了——他當的是官家首飾,你可知私當可是犯法的?”
“你家里的青玉樽,是華府的?”少年的尾音上挑,帶著點蠱惑人心的味道。
黃自仁顫抖著,腿打著哆嗦,“我、我……”
“你家里只有一個兒子嗎?再好好想想。”
“我、我不知道……”
“你若是不老實交代,我可保不住你。”
黃自仁錯愕地看著少年手里的木牌,修長的手指撫過木質的令牌,在燈下泛出玉白的冷光,指節輕叩之處有著分明的凹陷——老者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身,渾濁的眼忽然睜大,驚愕地呼喊出聲——那雕著魚紋的令牌上赫然刻著一個“南”字。
文人愛風流雅集,華丞相的獨女出身清流,自也不遑多讓——華府的家仆皆以魚紋令牌為標志,而華大小姐手下的東西南北四位侍婢亦是聲名遠揚。
南,是四婢之首,南露。以銀飾遮面出名。世人多道其面目丑陋,少有人知……
老者死魚一樣的眼珠子似乎停止了轉動,他全身脫力,老朽的身軀像枯枝殘葉癱軟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