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忽忽而過,轉眼已是第二天卯時末。
七月天氣,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
黃河沿岸大片大片的蘆葦綿延千里,草綠花白,雪白的蘆花如雪,在河風的吹拂下高低起伏,如同一片潔白的云霧翻騰。
河岸邊的沙丘起起伏伏,站在一些高高的沙丘上,還能看三兩艘漁舟,在晨曦的光芒下壓過波光粼粼的河水順流而下。
船頭站立著一個兩個黝黑干瘦的漁民,驚訝的忘記操舟,目瞪口呆的看著河岸邊密密麻麻的禁軍策馬而過,遮天蔽日的旌旗迎風招展,隊伍綿延數里,低沉的牛角號在天幕下長久的回蕩。
馳道在平坦處本應寬五十步,上鋪木軌,每隔三丈植一棵樹。
但黃河沿岸具是松軟的沙土,加上蘆葦重生,去年秋冬時節修好的馳道,經春歷夏眼下又到了秋季,馳道之上被砍掉的蘆葦荒草早已重生如舊,而且經歷夏日的暴雨和河水暴漲沖刷之后,馳道早已大范圍崩潰,木軌掩埋到泥沙之下,而且地面沙丘高低起伏,加上沙子松軟,巡游隊伍只能沿著南來北往的商旅驅馬行車留下的小道前行,騎馬都不能走的太快,馬車更是猶如在泥濘中行走一般,車輪深陷如沙土之中深達半尺,加上蘆葦叢生道路狹窄,數千禁軍只能前后護送著馬車慢慢前行。
此地名曰博浪沙,地名既是由此而來。
巡游隊伍中,四駕六馬拉乘的天子馬車最為顯眼,前后左右都有禁軍護衛,每乘之間相隔十丈,在車夫的鞭笞下,六匹駿馬拉扯著豪華的馬車在沙丘之中艱難的前行。
而在巡游隊伍后方隨行大臣的馬車之中,有一輛看起來不起眼的雙馬拉乘的車上,秦始皇臉色平靜的坐在上面,目視前方氣勢威嚴,四周跟隨的都是化裝成仆從的玄武衛。
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昨天為何要突然提前駐扎行轅。
所有人也不知道為何皇帝會突然要求添置三幅天子車駕。
所有人都不知道為何皇帝會舍棄玉輦坐一輛普通拉貨的馬車。
所有人也都在想陳旭給皇帝的錦囊之中那張白紙之上到底寫了些什么?
但皇帝想做的事,誰都不敢太過質疑,皇帝不說,誰都不會去問。
隨行的大臣不是齊魯兩地的儒生博士,也不是民間的方家術士,可以自由自在的隨意批評皇帝,因為皇帝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就是他們賴以秉權伺位的靠山,因此在所有大臣心中,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始皇帝威臨天下,誰都不敢置喙他的決定。
車馬在沙浪和蘆葦叢中慢慢前行,馬鞭的聲音噼噼啪啪不絕于耳,地形越來越松軟難行,許多禁軍都干脆下馬幫忙推車,因此隊伍也越拉越長,前后綿延近十里。
在兩座數丈高的低矮沙丘之間,馳道從夾縫中穿行而過,兩邊蘆葦密密麻麻,車隊行經此處,必然會被沙丘阻擋,因此速度更加緩慢,許多禁軍都下馬幫忙推車。
左側的沙丘之上,蘆葦從中趴著兩個人,身上蓋著野草。
張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陸續而過的禁軍和車馬,當他看到六馬拉乘的天子車駕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一輛……二輛……三輛……四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