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0年的原菜譜非常簡單,米飯加高湯燉煮,再用杏仁奶、藏紅花和鹽調味即成。看起來隨意,成本卻不低,大米在當時也是高貴的進口食材,再有藏紅花加持,就是雙重的炫富.
原菜譜中沒有肉,“flesh”指的是燉飯的肉湯,但為免食客懵逼,Heston額外加入了紅酒燉小牛尾。米飯是意式燴飯的做法,帕瑪森芝士和黃油帶來濃郁口感,白葡萄酒和白葡萄酒醋卻讓它嘗起來無比清新。
在顯擺食材的同時,廚師們又在造型上玩起了花樣。要知道,那是個沒有電視、手機的年代,一頓正式晚宴至少要吃兩個小時。為避免談資耗盡,話題猝死,食物也得擔負起娛樂的重任。
些菜譜會教廚師如何在賓客面前,表演白葡萄酒變紅葡萄酒的小魔術;如何把魚籽、雞蛋和面粉滾成小面團,再用歐芹汁染色,假裝自己是一顆豌豆。
其中最具幽默感的大概是這道:把豬肉剁碎,加蛋清團成肉丸,先煮后烤,再用蛋黃或藏紅花模擬橘子的金黃色表層,也有用面粉加香草汁塑成綠色外殼的,再刷一層榛葉汁加蛋黃,就成了閃閃發亮的“蘋果”。
中世紀的英國貴族很少生吃水果,因此當他們帶著滿腹疑惑,切開圓滾滾的蘋果,露出的卻是豬肉餡時,往往能引起一陣會心的愉悅笑聲。
HestonBlumenthal也在餐廳里復刻了這道菜,名之為“MeatFruit”,外層的柑橘果凍均勻精湛,完美模擬橘子外形,上桌就能引起一片驚嘆;內部用柔滑的雞肝慕斯代替豬肉,又明顯是法餐的影子了。
雞肝慕斯的濃郁順滑不難想象,但點睛之筆在于酸甜清爽的柑橘果凍,柔和地托住雞肝,使之不至于墮入肥膩的歧途。
這種風氣愈演愈烈,以至于宴席幾乎變成了一場精心排布的戲劇,菜肴不過是娛樂和炫耀的工具。皇家宴會中,廚師把孔雀烤熟,再一根根插上羽毛:
酥皮派一切開,就有小鳥撲棱著翅膀飛出;看見巨大布丁端上來時要尤其小心——可能有侏儒雜技演員突然從里面跳出來。
《權力的游戲》的鴿子派,并不是馬丁老爺子自己的腦洞呢...
用面團雕塑出的宏偉城堡環繞著茵茵綠草,烤熟的野雞、鷓鴣和鴿子被精心著色,復原為栩栩如生的模樣。那時的貴族真是意氣風發——千畝良田萬頃密林,草原山野河流海洋,在他們眼里不過是自家財產,可以信手拈來,化作餐盤中的微縮景觀。
到了都鐸王朝,貴族的生活漸漸不那么好過。圈地運動和宗教改革相繼到來,再加上商品經濟的沖擊,舊貴族逐漸衰落,鄉紳和富商開始崛起。
新興的資產階級對浮夸繁瑣的中世紀菜譜毫無興趣,他們不追求昂貴的進口香料,而更愿意欣賞一枚本地生蠔不加修飾的美味。
17世紀,英國費迪普雷斯夫人(LadyFettipce)的一本手抄食譜,使我們得以觀察烹飪方式的有趣演變。她依然喜歡用中世紀常見的玫瑰露和黑醋栗,但藏紅花已經很少出現,菜譜中的香料也從七八種減少至兩三種。她用蛋黃代替面包屑,做出更柔滑的醬汁,把玫瑰花瓣熬成果醬,桃杏熬成糖漿,用白葡萄酒醬汁搭配羊肉,在蒸生蠔上擠一點新鮮的塞維利亞橙汁……
直到18世紀末19世紀初,資產階級的飲食習慣也沒有太大改變。簡?奧斯汀的摯友瑪莎?勞埃德,曾與奧斯汀家庭同住,在她的手稿中,我們不難看出,當時的鄉紳生活充滿田園牧歌式的悠閑——院子里養著火雞、鵝、鴨子和珍珠雞,果樹在春天結出殷紅可愛的草莓。瑪莎從花園里采來萵苣、菊苣、洋蔥、菠菜、黃瓜、豌豆、蘆筍等各種鮮蔬,加入蛋黃、奶油和一小勺面粉,就能變出一鍋蔬菜湯,珍珠白色的蒸汽把廚房烘得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