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清楚得很,對于使團被截殺這件事情,自己是第一受害者,若是一般的人一定會滿世界的宣傳自己遇到了什么,見到了什么,旁人自然會從對話和抱怨之中發現蛛絲馬跡,從而得出對皇室不利的結論來,可是范閑不一樣,在慶帝的認知里,他自然可以從外面的風聲和自己的旨意之中判斷出要做什么,而問這一句的原因,是要范閑確認,自己做的對。
“嗯。”慶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背著手道,“陪朕走走。”
范閑起身。
御書房的后門便是觀潮亭,這是慶帝專門搭建出來的盛景,一池塘的錦鯉,稱得上是天下奇觀了。
背地里的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說話,緩慢的踱步在觀潮亭岸邊,隨意拋灑魚糧的同時,慶帝才緩緩說道,“這錦鯉確實有趣,養了一池塘,只會在別人丟食的時候搶著吃,若是不丟食,他們便一只餓著,前幾日朕繁忙不已,今日一早來看,發現死了幾條。”
踱步入內的時候,范閑就看到了魚塘旁邊有血跡,看來是看管這里的太監被問責,遭受了刑法,血跡并不是很多,估計還有一條命在,想了想才道,“陛下日理萬機,錦鯉不過是玩物罷了。”
“這一方池塘,便是你娘在的時候打造而成的,她經常會在亭中垂釣,那時候的她每日歡聲笑語,將這御書房弄得喜氣非凡。”慶帝的眼神之中閃過了一抹柔情。
范閑發現了這一抹柔情,卻沒有打破慶帝的回憶。
“你和你娘很像,尤其是眼睛,還有才華。”慶帝說著,帶著范閑走向了中間的亭。
亭子是單獨的一條棧道直通而來,兩旁都是池水,平靜如常。
到了亭中后,范閑看到了一副畫像。
“這是你娘,當初找到了慶國最好的畫師,可是你娘堅持不要正面,所以才畫了這一副垂釣,雖然是背影,但是整體勾畫下來,確實回味當年之景,余味橫生。”慶帝說道。
“娘當年有什么詩作嗎?”范閑忽然問道。
“自然是有的,不過……”慶帝有些遲疑。
范閑不解。
“你自己看吧。”慶帝一笑,指著前方的石碑。
范閑饒了過去,看向石碑之上。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
額……
在范閑腦海之中,這是一首不可多得的詩作,確實可以作驚為天人四個字,可是……
這兒是南慶啊,北國風光……
也能看出慶帝是真的喜歡葉輕眉,不然這首贊揚北齊的詩也不可能放在慶國的御書房后面。
“范閑啊。”慶帝長吁了一口氣道,輕飄飄的望向遠方,問道,“這一次出使,你可有怨?”
“下臣惶恐啊。”范閑說道。
“惶恐……”慶帝笑了笑,“這天下朝臣每日每夜都在惶恐,惶恐來惶恐去,不過是些搪塞之言罷了。”
“你對婉兒的看法,可還有歧義?”皇帝又問道。
“沒有!”范閑回答的很干脆。
“不惶恐了?”慶帝一笑。
范閑沒有回答,低著頭,心中竊喜。
“回去準備吧。”慶帝說道。
站在原地的范閑一愣,“準備?”
“難不成大婚之日到了,新郎官不該準備準備?”慶帝的表情恢復了威嚴,他的目光又從方才那柔情,變成了那副看透一切的樣子。
范閑立刻跪了下來,這一跪謝的不是皇上,對于范閑來說,或許是在拜高堂。
慶帝大笑,揚長而去。
范閑則在后方大喝,“多謝陛下,圣恩浩蕩,下臣,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