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來者何人?原來是天重的保衛科干部一行五人。
就在當天下午,小謝給我做刀的時候,被一個青工發現了,這小子把小報告打到了車間辦公室。
車間主任不敢擅自處置,又上報了保衛科,這不就來了這么幾個人,是來調查小謝的。
為首的一位細高挑,一身灰色中山裝,扣子系到脖梗兒,外面披著一件軍大衣,雙手插著褲子口袋,耀武揚威一臉的陰沉相,一見這屋里有生人,就問我:“你是誰,哪個車間的?”
沒等我回答,二哥已經把話接過來了:“這是我弟,給我送東西來了。”
保衛科的頭頭兒一看我還是小孩樣呢,就沒再追問,他的注意力全在小謝身上,扭頭問小謝:“你今天在車間干了什么不該干的事兒?”
小謝兩手一攤:“沒干什么呀,怎么了?”
保衛科的頭頭兒盯著小謝:“甭跟我裝傻充愣,你要是在這兒不說,那就跟我上保衛科說去,你自己干了什么還用我給你提醒嗎?我實話告訴你,早有人舉報你了,你現在主動點兒,老老實實坦白,這件事還不大,我們過來無非走走形式,有人檢舉我也不得不管,否則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兜不住!”
我心里明白,這是我給小謝惹的麻煩,小謝老實孩子可能經不起他們這把連懵帶嚇唬,我尋思著整出點別的事情來,轉移保衛科這幾個人的注意力,這樣小謝才有機會把他的匕首處理掉了。
想到這兒,我假裝酒勁兒上頭,要和他們廝打。
這時二哥卻說話了:“是誰說的,都說什么了?那些個臭狗食們總是欺負小謝,看人家小謝是外地來的,有事沒事老拿人墊牙玩,到底誰說的,你們把這人找出來,咱當面對質!別你媽看人老實就逮著蛤蟆捏出尿來!”
那個干部說:“有人檢舉他在車間做了一把匕首,這可是大事,我們能不管嗎?小謝,咱也甭費話了,你把那匕首交出來,我拿走,回去有個交代,咱只當什么事也沒發生,你要是不交出來,那我可沒辦法給你留臉了,你自己看著辦!”
話咱先撂在這,我得先說說老三的二哥二老虎。
二老虎大名叫張遠,天生一臉虎相,真得說是虎頭虎腦,虎胳膊虎腿,虎背熊腰,走路虎虎生風,說話辦事也利索,那真是沙窩兒的蘿卜——嘎巴脆,絕不拖泥帶水。
二哥當年在城里玩兒鬧中提提講講,沒人敢跟他叫板、駁他面子,雖說疊鍋收手比較早,但心中仍然留戀打打殺殺的玩兒鬧歲月,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平時說話喜歡拍老腔、充大輩兒,滿嘴江湖義氣,交朋好友講究外面兒,能做到一碗水端平,以理服人,沒偏沒向。
他在天重也是有名有號,上上下下都對他敬重有加,保衛科的人也知道他是難剃的頭,別看他不摻合事兒,從不惹是生非,但他要想管什么事,往下一耷拉臉兒,任誰也得含糊,可著這么大的廠子,哪個敢不買他二老虎的賬?
二哥二老虎經的事兒多,經驗豐富,知道此時得給保衛科這幫人下個臺階才行,扭身從床下拿出一把小刀,嘴里還不依不饒地喊道:“不就這把刀嗎,沒人家小謝的事兒,我讓他打的,你挨個宿舍問問去,哪個宿舍沒有這些吃飯的家伙,這不就是切個火腿、切個蘿卜用的嗎?”
我暗挑大拇指:“二哥你也太機智了,一柄刨膛破腹的匕首,到二哥你這兒愣變成了一把做飯削蘿卜的切菜刀了,真不愧老耍兒啊,要什么有什么!”
二哥這“貍貓換太子”的大招變得漂亮!既給小謝解了圍,又給保衛科的下了臺階,他卻還不依不饒:“噢,別的宿舍你們不敢管,就在我們宿舍抖機靈是嗎,這是欺負我們老實是嗎,瞧你們一個個的這把階級斗爭的臉兒,跟犯了多大的事兒似的,今天你們要不給我說出個道道兒來,我明天就找廠辦,我倒要問問,在宿舍用廠里的下腳料打把切菜刀犯王法嗎?還是說我們占了公家多大便宜?”
我這時也跟著假戲真做,抱著二哥的腰,一嘴哭腔地喊道:“二哥!你別這樣,咱媽在我出來時還讓我給你帶話吶,不讓你在廠里發脾氣跟別人打架,你要再這樣我回去告咱媽,讓咱爸修理你,伯伯們你們快走吧,我二哥一犯混,連我大哥都不敢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