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定腳步,跟他們一個一個“對眼神兒”。
那個年代,在街面上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但凡是有那么一點玩玩鬧鬧的意思,甭管是單人對單人,或者一伙對一伙,只要看見你的舉止做派穿衣打扮像個混混兒,雙方走在馬路上,雖然誰也不認識誰,也沒任何過節兒,兩邊卻必定要對一對眼神兒。
彼此的目光充滿了挑釁與不屑,這也是一種心理的較量,比拼的是意志和定力。
因為所謂的“對眼神兒”,也鬧出不少事兒,引發過無數次頭破血流的群毆或者單挑。
你說到底因為什么?什么原因也沒有,無非是看他或他們別扭!當然,絕大部分是其中一方認栽,低下頭移開目光。
也有的不想把事兒鬧大,或者心里發虛的,趕緊提人兒盤道,那么這場架就打不起來了。
我以尋釁滋事的目光,挨個審視著他們幾個。
還真有個不服的,身量和我差不多,一直和我對視著,居然毫不示弱。
我往前湊著,幾乎已經和他臉挨著臉了,他卻沒有任何要躲開的意思。
我在心理優勢的支撐下,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準備教教他今后該怎么跟我“對眼神兒”!
我拽著他往旁邊的胡同里走,他好像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就跟著我往里走。
而我身后卻緊緊跟著百十號人,這里頭有不少躍躍欲試的同學,早想跟二黑一伙對抗,只苦于沒有人扛旗領頭,也有幾個長期混跡于學校門口,跟著二黑借橫沾光的小混混兒,他們在觀察局勢的發展會倒想哪一方。
這么一大群人往胡同里灌,把胡同口堵得嚴嚴實實。
我把那小子拽到胡同深處,剛剛站住了,還沒等我說話,他卻主動開口了,一句話噎得我無言以對,你們猜他怎么說的?
原來這小子被我拽進胡同,不禁心里發虛,站定之后說了一句話,荒唐得令人噴飯,讓我哭笑不得,也徹底暴露了他內心的膽怯,他說:“怎么著墨斗?我可知道你,你是想斬草除根……趕盡殺絕嗎?”
我叼在嘴里的香煙,差點沒笑得掉到地上,這你媽哪兒跟哪兒啊?我都沒法回答他了,憋住笑低頭想了一下,我也只能這么說了:“斬草除根?還你媽趕盡殺絕?你是二黑的兒子還是孫子?你們整天劫我們這些沒錢沒勢的老實孩子,做的那不叫絕戶事兒嗎?你問問這些人,有沒挨過你們打的嗎?不滅了你們這伙人,這學校門口安穩不了!”
眾多同學義憤填膺:“對啊!我們天天上學提心吊膽的!”
這小子也不再嘴硬了,忙說:“我沒摻和什么呀,你怎么就找上我了?”
我一只手揪著他,一只手指著他的鼻子說:“我今天板板你們這伙人的臭毛病,也順便教一教你今后該怎么跟別人對眼神兒!”
他兩手托著我的手腕子,也不敢跟我較勁兒,愁眉苦臉地說:“行行,你先放開我,我不跑……”
正當此時,人群外突然傳來一聲嚎叫:“都你媽躲開,你馬勒戈壁的,我今天跟你們豁命!”
這一聲響徹長空凄厲絕望的哀嚎,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也驚得人群一分兩開,閃出一條小道,隨即沖來倆人,前頭的是小石榴,手里握著他的折疊水果刀,一臉急切的表情,大偉緊隨其后,那聲嚎叫正是從大偉嘴里發出來的。
只見他毛發豎立,臉漲得通紅,一手提著書包,一手舉著一塊磚頭,拼了老命一樣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