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參與了這場混戰的人,都惶惶不安地躲災避禍去了,為什么他三傻子卻依然敢大模大樣,戳在繁華熱鬧的東北角五合商場門口,繼續做著他販賣歌篇的生意?其中有個原故,三傻子屬于在東北角一帶顯山露水的人物,多次進出兩勞單位,早在分局派出所標名掛號了,再加上他們一家子兄弟四個——大傻子、二傻子、三傻子、小傻子,全都是玩玩鬧鬧的主兒,官面上對這一家人的一切行動都了如指掌,典型的“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廟”,他也沒地方可跑,但凡他惹了禍,那就是擎等著挨辦。
他對自己的底子心知肚明,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來掏我,我就跟你走,你不來掏我,我就一切照舊,該怎么招搖還怎么招搖,每天上街賣賣歌篇賺倆小錢,扎扎蛤蟆蹭頓小酒,給別人幫幫事兒,換點面子什么的。
反正憑他自己也惹不出什么大事兒,但是貓子狗子閑七雜八的小事兒也足夠裝一籮筐。
你說判他吧,不夠罪過,不判又總是給人添堵,就這么個玩意兒。
他倒是心安理得,巴不得來人給他掏走,他在外面和在里面都是一個意思,在哪不是混呢?所以除了老貓之外,他三傻子成為了我們這么多之人中最踏實的一個。
可在當時來說,李斌和我都已經意識到了,絕不能讓他三傻子因為紅旗飯莊一事進去,那會對所有人構成威脅,他自己不在乎可不代表他進去之后不撂別人!
我和李斌苦口婆心,力勸三傻子去外地避避風頭躲躲災禍。
李斌在外頭混的日子比我長,也比我能說,掰開揉碎誨人不倦,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小不忍則亂大謀”。
也不知道沒上過幾年學的李斌從哪躉來那么多詞兒,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絕沒有半點崩瓜掉字兒吃栗子的不妥之處,怎知這三傻子榆木疙瘩腦袋就是不開竅兒,越勸越來勁:
“我怕什么?天塌下來有穆鐵柱頂著,你們怎么想的我全明白,你們盡管放一百二十個心,把心擱肚子里頭,甭整天提心吊膽的,我三傻子是什么人物?你們在東北角打聽打聽,你三哥我又不是進去一次兩次了,從我嘴里撂出過誰?我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知道怎么滾熱窯,我在哪兒不是一天三頓飯?”
“我在里面裝傻充愣是一口飯不少吃,在外邊裝王八蛋一口飯也不多吃,分局預審科的豁羅孟怎么樣,照樣拿我沒轍不是?你們走你們的吧,真要是有人找到我頭上,我就一句話——當時喝大了,什么也不記住了,他還能把我怎么著?最后我告訴你們啊,據說二黑他爹和他老伯夠慘的,沒敢在市里看傷,連夜去了大港醫院找的關系,才給留院治療。
可是老貓還沒完了,昨天夜里知道的信兒,還惦記著讓六枝大香倆人去大港醫院補刀,要不是我拼命攔著,二黑他爹這哥兒倆,這陣子恐怕已經在重癥監護室里吸氧打強心劑呢。
我勸過老貓了,殺人不過頭點地,差不多就完了,此事就告一段落吧,你們大伙能跑的跑,能避的避,躲過這一陣子風頭緊的時候,如果咱福大命大造化大,以后有什么事咱再講,現在你們只管走你們的,有這么點兒風吹草動,就在東北角老少爺們兒的視野中消失了,那可不是我三傻子的風格!”
我心中暗罵:“去你大爺的,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在這吹著牛掰屹立不倒呢?你三傻子的名號真是實至名歸!”
三傻子的傻勁兒一犯上來,任憑我和李斌好說歹說,他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認準了“天塌下來先砸穆鐵柱”
的無知理論,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讓他繼續在東北角五合商場門口擺著玩兒鬧大哥的造型,做著他賴以生存的小買賣。
既然勸不動他三傻子,我和小石榴只好與李斌就地分手各奔東西了。
李斌直接去了東北角長途汽車站。
我帶著小石榴還打算到楊柳青輕機廠找狗尾巴去,二人一路疾行奔赴西站,準備乘坐53路公共汽車。
53路的終點站就在西站前廣場,旁邊地鐵站尚未竣工,廣場側面有幾排小亭子,賣煙酒零食、包子水餃、報刊書籍,另一側是群眾電影院,遠遠望去,出遠門的人們如同螞蟻一般,拎著笨重的行李來往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