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雪止轉晴。
雁門郡府內,大夫再次給昏睡中的錢堃把脈。
朱儁在一旁焦急地問道:“徐大夫,怎么樣?”
徐大夫搖頭嘆息道:“將軍高燒不退,脈象又漸微弱,恐怕難過今晚了。”
“怎么會這樣啊?”朱儁不知所措下,搖晃著徐大夫,哀求道,“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求求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啊!”
徐大夫無奈道:“我也只能熬些吊命的藥湯,維持將軍脈象不再衰弱。若是將軍今晚仍未醒來,請恕在下無能為力啦!”
朱儁無可奈何,只能放開徐大夫,留下兩行淚水。
他不是愛哭的人,當初新婚一年的妻子不幸病逝,他都忍著,沒有流下淚水。
可如今,眼看著錢堃奄奄一息,他真的是痛恨自己無能,無法挽救這個不是親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
他從小就已經明白,許昌與自己母親的關系,許昌也一直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一般。所以,他也一直把比自己小七歲的錢堃當作親弟弟看待。
朱儁越是回憶年少時,與錢堃的種種歡樂,就越是傷感。直到無處宣泄這份悲傷,只能一拳又一拳地捶打在墻上。
然而,錢堃還是靜靜地躺著,通紅的臉頰已記不清融化了多少冰塊。
朱儁的哀傷,他也渾然不知。因為他已深陷另一場人生之中:
“他”,兒時認胡作父,少年時勇冠三軍,成年后更是戰無不勝。
直到有一天,一道霹靂擊中他后,才幡然醒悟,發現自己的族人已被屠殺得瀕臨絕種。
于是,他忍辱負重,直到大權在握。他一道殺胡令,殺盡了國內惡貫滿盈的羯人,和叛族之人,真是好不痛快!
可惜,好景不長,北方的鮮卑日漸壯大,不斷南侵,他率兵奮力抵抗。但,終有一日,他兵敗魏昌城,被慕容恪所俘。
當鮮卑皇帝慕容俊站在他面前,趾高氣揚地問道:“你這個奴才下人,怎么敢自稱天子?”
他憤然答道:“天下大亂,你們這些人面畜生,狄胡禽獸都想篡位謀逆。而我乃一世英雄,稱王稱帝難道還需你們這些禽獸同意嗎?”
慕容俊聞言大怒,命人鞭打他,折磨他,侮辱他,可他始終未低頭求饒。
最終,在慕容氏祖廟前,當刑斧高懸在他頭頂時,他用盡最后一口氣,仰天高呼:“若有來生,我必殺盡鮮卑一族!”隨后,刑斧落下,天地頓時成一片血色。
……
“啊……”一聲驚叫,錢堃猛然驚醒,嚇得正在照顧他的婦人扔下冰塊,癱坐在地。
屋外,朱儁聽到錢堃的驚叫,連忙跑進屋內查看。
發現錢堃雙眼無神地望著頂梁,他一邊讓婦人去喚來徐大夫,一邊按捺住興奮的心情,輕呼道:“韶弟,你醒了?”
“韶弟?”錢堃茫然望向朱儁。
朱儁這才發現自己一時興奮,喚了以前對錢堃的稱呼。但又怕他失憶,忙改口問道:“玄黃,你還記得我嗎?”
錢堃望著朱儁許久,突然激動地起身抱住朱儁,哭喚道:“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