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燈已經滅了,租屋也不供電了,自來水也停了,只有煤爐子給他們提供光和熱,勉強還能燒水做飯。
事前寧永學攢了幾大桶水,后來他又在窗口綁了兩個空桶從天上接大雪,勉強燒燒,其實也能喝。
如今天已經完全黑了,太陽再也沒有出現過,除了一天天增加的日歷頁數,一切似乎都停滯了,仿佛有人打算告訴他們等待毫無意義。
就這樣,他們逐漸從公寓里等著餓死的傻瓜變成了冰天雪地里等凍死的白癡,最終連屋子里都結了冰,只能把被褥都鋪在煤爐子旁邊,緊靠著唯一的熱源睡覺。
附近黑得恐怖,寂靜得恐怖,也冷得恐怖,只有雪一直下,仿佛他倆正駐扎在極地作極夜科考一樣。收音機已經壞了,連噪音也沒了,每天的敲門聲倒是多了點嘲笑的意味。
環境到了這種地步,寧永學當然沒有談論感情的心思,不過他倒是很好奇,十二月后面的天數究竟能變成多大。
到了四十九日,他們再怎樣省吃儉用也只有兩個罐頭了,寧永學租屋里的床和箱子也都劈了。他整天就跟路小鹿蜷縮在被褥里,靠著煤爐子發呆,渾身上下裹得像兩個棉球。
他倒不是不能親手解決路小鹿,只要掏出長管獵槍,他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還能免去在這地方挨凍受苦。不過,就像他以前所說那樣,這事沒法做。
寧永學多少也想保留點基本的良知道德,這是他在現代社會維持正常生活的必要手段——重要的不在于別人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在于他自己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我覺得我快凍死了。”有天路小鹿忽然說,聲音放得很低。她的眉睫已經都結了霜,臉色白得可怕。“你說這些全都是做夢,死亡也是暫時的......我沒記錯吧?”
“你就當自己睡了過去吧。一覺醒來,你就會忘記一切。只要賣了隨身聽,你就能去讀你心儀的大學。”寧永學說。
“是這樣嗎......”
“這段日子過得怎樣?”寧永學問,“我盡力照顧你了,只希望你沒有太難受。”
“還好吧,至少沒有辛苦打工,也沒有埋頭看書做題,吃得東西也比在家里好。每天都是蜷在被子里烤火發呆,有時候有點冷,不過日子過得還是很舒服。”
“那就好,”寧永學點頭說,“在你睡過去以前,跟我說件事情。”
“什么事?”
“一個唯一的秘密。”
“唯一的秘密?”她有些困惑。
“一句話,或者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假如事后你忘記一切,我只要說出這個秘密,你就能信任我。”
路小鹿沉思了好久,最后特別扭捏地回答說:“309257。”
“數字?什么意思?”寧永學聽得眉頭直皺。
“存......銀行存折的密碼。”
我真是服了,怎么這么煞風景?你就不能說點傷感又有詩意的發言嗎?
他們睡了大約有一個鐘,罐頭也沒有開,醒來的時候路小鹿已經沒有呼吸了。她的面目結滿冰霜,不過至少死得安詳,毫無痛苦。
這時候,寧永學聽到外面的敲門聲,他提起步槍,決定完成這次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