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湊夠一次考察路費就放一個人鴿子,完事就帶著樣本先來找你。”
她隔著門縫和他對視了好半晌,然后才提問:“貝斯還能繼續彈嗎?”
“那當然了。”
她點點頭,開門放他拖著行李箱進來。
......
寧永學一進門,就看到窗戶全用厚實的黑窗簾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光。等門砰得一聲關上,走廊就黑成一片了,恐怕白天夜晚都沒區別。
暖和倒是暖和。她住的靠內區,暖氣燒得很旺盛,郊區老房子完全沒法比。
當初和他同一批進學校的時候,薇兒卡就很孤僻,三年多過去,她只有孤僻的方向變了,給自己換了身不一樣的涂層,實際上還是非常孤僻。
寧永學拖著行李箱走進客廳,四下里堪稱空空蕩蕩,陰森可怖,彌漫著一股夜晚特有的死氣沉沉。
窗簾實在擋得很死,天花板上的棱形燈也亮得很暗,四下里只擺著吉他,磁帶,錄音機和一截沙發,加上一個放著披薩盒的木桌。
薇兒卡走得很慢,踩在木地板上發出一種細碎的腳步聲,沙沙作響。她只穿了襪子,或者說,她租了帶木地板的租屋就是為了夏天在家光著腳丫,冬天也可以只穿襪子走。
她是個生活隨心所欲的人,睡覺毫無規律,穿著全看心情,就連吃飯喝酒也隨心所欲。
假期的時候,她經常足不出戶,起來就喝咖啡,有時候啃一根香蕉就算解決了一頓,有時候又打電話叫最大份的披薩和威士忌,結果自己一個人根本吃不完,還會因為習慣性的威士忌兌咖啡又睡不著覺。然后,她就會坐在沙發上彈吉他,但她從來沒有音樂的天賦。
寧永學在她客廳角落里打開行李,薇兒卡那邊沒什么動靜,旁若無人,也沒理會他在哪兒。她只管一個人坐在地上,打開錄音機,把磁帶從A面換到B面。
很快就從里面傳來了陰郁的歌聲,近似于一種愛情的嘆息聲。
她對著歌聲發了好一陣呆,然后才往右一倒,像個嬰兒一樣抱著一團,整個人都陷在沙發里,目光空洞,寧永學從她眼前路過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過了半晌,她才重新出生,端起了自己的吉他。
從沙發背后看,她那頭淺色紅發就像是洋娃娃的頭發,她的個頭和身段也像是個纖細精致的洋娃娃,感覺還很易碎。她跟著緩慢的彈奏輕輕點頭,完全把自己放在一個人的世界里。
屋里的棕色木地板也好,黑色矮沙發也好,都散發出一股陰郁又迷離的氣味。
等磁帶B面也放完了,寧永學才開口問她:“你屋子里的電視機呢?”
“搬到臥室了,”薇兒卡說,“我最近喜歡在癱在床上裹著被子看,很多東西也都搬進去了,放在客廳里,總會影響我練歌。”
“練得怎樣?”
“不怎么樣,我昨天晚上聽了一夜,什么事情都沒干。”
寧永學回憶了一陣。“我跑的那天晚上,”他說,“我記得我們倆也什么都沒干,就是在客廳里互相盯著。你在那里一個勁兒地往威士忌里兌咖啡,我在你旁邊一根一根啃酸黃瓜。我當時感覺,我要再待下去,你就得跟我比誰更睡得更晚,一直比到有個人先死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當時就是想較勁吧,怎么練都練不出個成果......而且我討厭酸黃瓜,你卻在我家里擺了好多罐。”
“好吧,你最近怎么吃飯的?”
“給餐廳打電話。”薇兒卡指指沙發上吃了一半的披薩,“我記了一頁紙的電話,附近有很多。”
跟他想得差不多,她應該放假以后就沒出過門。
廚房里更加一片漆黑,寧永學晃到冰箱旁邊,一開門就看到燈泡和食材凍在了一起,好像從他離開之后就根本沒用過。干酪很耐放,香腸還是牢牢扎著,腌制品一個都沒動過,蓋子都還死死扣住。
他又晃到做飯的地方,案板、鍋、漏勺、爐子都很干凈,或者說,打掃干凈以后就扔在這里不用了。
浴室非常整潔,畢竟她有輕微的潔癖,但燈壞了沒修,昏暗得可怕,總讓他想起循環到十二月三十一日往后的公寓衛生間。他隨便沖了個頭,拿他扔在這里有段日子的牙刷和杯子刷了牙,忍不住又走進廚房,從冰箱里取了冰凍的伏特加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