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寧永學才看到她懷里的孩子,他兩只眼睛都感染了,完全瞎了,眼皮腫脹,眼珠注滿了淤血,流下的黑色黏液凝固在眼眶和臉頰上。除此以外,可以透過他破爛的麻布衣服看到他脹起的腹部,一團巨大烏黑的腫瘤撐起了整個肚子,看著就像是懷胎了一樣。
很難不聯想到侵蝕了圓盤的腐蝕物質。
寧永學試了若干種語言、若干句廢話和她交流,但是任何反應都沒有。
不管她想怎樣,有一點寧永學很清楚,他們倆根本沒有交流的可能性。
她很癡呆,表情就像蠟塑一樣凝固在臉上,他對著這人說話就像人對著一頭野獸講話。對她來說,恐怕他也像是個對人說話的野獸,不過是從喉嚨里發出了一點古怪的聲音。
這種僵局無法形容,這種互不理解的場面也讓人很絕望。畢竟在故事里頭語言不通的情況很罕見,就連匕首抵在受害人脖子的刺客也樂于交待事情原委,主人翁想談多久,殺人的刺客就會配合他的愿望討論多久。
寧永學盯著她后退了一步,她也盯著手持攝影機拍她的娜佳往前飄了一步。寧永學覺得自己想給她一刀了,但是又不是很確定,因為她被扣押在這里一定有什么異常之處。
說不定她就是一個被關在監牢里發了瘋的古老修習者,懷里就是她被感染之后無法得到治愈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穿了一身她很眼熟的衣服,如果不是娜佳的影子眼眶里一片黑霧,皮膚骨白色,比她更像是個死人,寧永學覺得她肯定已經對他們動手了。倘若如此,他就能直接跟她動刀,事情也能盡快解決。
但她還是沒有舉動,只是一步步向前,于是他們繼續對峙。
這時候又有一扇門開了,寧永學敢打賭一定是曲奕空在瞎幾把開門。跟著一個全身都繃著黑色緊身皮衣的男人從里頭走了出來。
他皮膚發青,胳膊拴著鎖鏈,腳上拴著鎖鏈,頭上套著帶尖刺的黑色金屬束具,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往外滲著淤血的嘴。在他腰上還掛著一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小女孩,遺體居然沒腐爛,散發出油脂和防腐劑的惡味。
和這些住民一比,那群怪異的天使簡直就是來拯救世界的。
咔噠聲再次傳來,她們倆又在瞎幾把開門了。繃著皮衣的男人在貴婦面前跪了下來,接著一團影子籠罩在頭頂,寧永學一抬頭,看到一個脊背被反折過來的人用折斷的手腕在天花板上行走。
這人已經不是邪性可以形容了,——他全身肢體都被勒緊的皮帶死死扣住,小腿反折到大腿上,脊背反折到頭頂上,形如一條丑怪的蝎子,垂在耳朵旁邊的兩只腳就是他的蝎刺。還有兩條皮帶從他耳畔兩側扣到口中,穿透了咬肌,似乎禁止他咀嚼食物,只能服用流食。
這事九成九不是天使干的,不然他不可能這么擅長用這詭異的姿態走路。
這人從天花板上落下來,用他的胳膊對貴婦屈下身,仿佛也在下跪,只有寧永學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干什么。
娜佳倒是覺得很刺激,拍了這個又拍那個,把鏡頭往剝了皮的人臉上直轉,也不知道她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厭惡和恐懼。
問題是現在該怎么辦?他要干什么?裝模作樣的跟著這幫囚犯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