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生命里面最黑暗的一段歲月,他甚至想到了死亡,感覺不到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他痛苦地徘徊在命運的十字路口,當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離他遠去的時候,他遇到了詩。他將內心所有的苦悶都化作詩行,他要發泄出自己對現實的憤怒,他每天晚上都會寫詩,他寫下的這些詩句只是給自己讀,他需要一個精神世界里面的朋友。詩,讓他漸漸平靜下來,漸漸走出生命的谷底,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出路,他不想和父母一樣一輩子守著土地做農民,可是,他看不到任何改變命運的機會。他漸漸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必須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他要接受成長過程里面痛苦地蛻變。
社會留給他最初的印象,就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秋收以后,他要和周圍的人一樣到外面的世界去掙錢。他跟著村里面的包工頭到城市去做裝卸工,每天在東貨場的倉庫里面,等著火車將一節節車皮甩在哪里,工頭就會領著工人去卸貨。那時候,他還年輕,還沒有長成魁梧的身材,卸一噸貨物能掙一百塊錢,工人都是自愿搭成伙計卸車。他身單力薄,沒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卸貨,剛到城市一個星期,他的手掌已經磨出無數水泡。到了夜里,他感覺每一塊骨頭都快碎了,渾身每一寸皮膚都在疼痛,周圍的工友鼾聲如雷,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不知不覺眼睛里面噙滿淚水,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貨場里面有一批玉米要卸車,二百斤的麻袋,工友低頭彎腰挺身就背了起來。工友已經來回好幾趟,他咬緊牙關去背車廂里面的麻袋,卻絲毫沒有動彈,沒有人愿意與他去抬一麻袋玉米。他央求工友站到車廂里面,將麻袋放到他的肩膀上面,工友松手,他走出沒有幾步,腳步踉蹌摔倒在地,一麻袋玉米重重的壓在他的身上。工友移開他身上的麻袋,他爬了起來,渾身是土,手已經蹭破,流出血來。他看著身邊工友來來往往匆忙的身影,他忽然感覺自己是一個沒有用的人。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辦。晚上,包工頭把他喊進辦公室里面,讓他關上房門。
“怎么樣?還是上學輕閑吧,看你這單薄的身子骨就是上學的材料,回去和家里面商量商量,再復習一年,沒準就能考上。”包工頭坐在辦公桌后面,關心的詢問,說著話喝了一口水。
“叔,我歲數也不小了,不能總讓家里面花錢,不上學了,也該給家里掙錢了。過幾天,就不累了,我的力氣會越來越大。”他站在門口說著話,辦公桌前面有一把椅子,他沒有往前面走,他想要盡快離開辦公室。
“孩子,你的力氣還沒有長全,這么重的活會把身子使壞,回去吧,讓家里面給你找一份別的活干。這幾天,你干的活剛夠吃飯的錢,我給你出路費。”包工頭說著話,看了他一眼。他沒有說話。
第二天,包工頭以年齡太小的理由辭退了他,給他買了一張回家的車票。他坐在回家的長途客車上,心里面滿是膽怯,他不知道該怎樣和父親說。裝卸工里面也有和自己歲數相同的人,好像貨物的重量在他們身上就會變輕一樣,他能感覺到周圍的人嘲笑的目光。客車開出城市,他沒有心情去看窗外的景色,他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他忽然特別害怕回家。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敗,十幾個人一起出來干活,只有他被退回了老家,他還能干什么,想到漫長的冬天就要來臨,他不知道這個冬天怎么過?長途客車在村口停下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邁不開腳步,他沒有臉面回家,他走在初冬的公路上,遠處的田野一片灰色,他感覺這望不到盡頭的灰色就是自己未來的人生。
那是他記憶里面最漫長的一個冬天。父親的抱怨,母親的嘮叨不絕于耳,仿佛他的高中時代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錯誤,他似乎變成一家人的恥辱。父親總會提起周圍的人,說到別人的孩子如何有出息,對他有的只是失望,他覺得這個家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那個家。他開始渴望能夠離開鄉村,他終于發現掙錢才是讓父母揚眉吐氣的大事,他必須要找一份工作,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走進一條死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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