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嵐沐雨海棠般的眸子里,忽然黯淡了下來,一種被美好欺騙的感覺,如一條蟲子鉆進心里,讓他最柔軟的臟器被肆意啃噬叮咬,尖銳地疼了一下。
李未嵐沒有繼續再追蹤辛夷,而是調轉馬頭往李土司府而去。騎在馬上的李未嵐心不在焉,無精打采。每一步馬蹄印都是一塊滾燙的烙鐵,烙在他的心上,燙得生疼。他想不明白,這樣一個柔弱中帶著剛強的少女,究竟是什么來頭?隱藏著什么秘密?為什么要撒謊欺騙他和李蕃?
不知不覺,李未嵐回到李土司府大門前。李未嵐思忖片刻,走了進去。把棗紅馬交給馬夫拴好,李未嵐來到堂屋,向正在等消息的李蕃報告情況。
“稟告父親大人,孩兒無能!孩兒未能追上那位姑娘,還請父親大人責罰。”李未嵐主動向李蕃請罪。
李蕃把玩著辛夷留下的五十兩白銀,嘆了口氣:“唉,這個丫頭就隨她去吧,他日若有機會去到潼川州,我定要打聽打聽這吳家到底什么來頭。罷了,五十兩銀子換一根不死鳥不虧,只是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有幸再遇上一根了。”
李未嵐點點頭,并沒有告訴李蕃,他已經發現這位神秘的姑娘或許并不是來自潼川州的。興許她的名字,她的身世,她的故事,都是假的。
不同于清晨葉片上的露水,一轉眼就不復存在了。對于李未嵐而言,這個謎一樣的姑娘,散發著陣陣迷香,獨特而又奇異,讓他反復捉摸不透,如同一個深刻的剪影,印在了李未嵐的腦海中。
遠去的身影已遙不可及,留下的謎團卻寸步不離。
王坦的突然離世,王樾、王煥生死未卜,天空中原本艷陽高照,照在王璽一家人身上卻格外冰涼。身后那些華麗的亭臺樓閣,被研磨成可怖的洪水猛獸,絕望地撕扯著天幕里僅剩的幾朵云彩。
沒有下雨,王璽胸口的疼痛卻泛濫成災,叫囂著去解脫。王璽握緊拳頭,抬頭注視天空,蔚藍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就像胸腔里跳動的心臟,旋律一直往遠方而去,不斷呼喊著王坦的名字。
沉浸在喪子之痛中的三夫人田文娘,流著豆大的眼淚,為過世的兒子王坦擦洗沐浴,梳好頭發,換上新衣新鞋。三夫人與王璽一道,親手將王坦的遺體放置在靈床上,安放幾筵香案,在巨大的“奠”字前面點上一盞長明燈。王家上下為王坦焚燒紙錢,點燃香燭。在一陣哽咽的悲泣聲中,嬌艷欲滴的花朵襯托著死去的王坦,大家多么希望王坦只是暫時睡著了,他會醒過來的。
寧武司蟠龍壩晴空萬里,然而王土司府上空似有一片墨色的濃云擠壓著天空,掩去王家人的滿眼猩紅,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王家人快要喘不過氣來。原本和煦的微風,變得淡漠凌厲,無情地拍打著王璽,讓他去體味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辛酸。
二夫人曹鳶娘雖不是王坦的生母,畢竟看著王坦長大,況且她的親生兒子王樾此時也生死未卜,不知道會不會和王坦奏響同樣的悲歌。想到這里,二夫人哭得更加傷心。忽而,二夫人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疾步走到正在為王坦燒紙錢的王璽身邊,低聲說道:“老爺,您還記得那個關于銜燭之龍的夢中夢嗎?”
經二夫人一提醒,王璽頃刻間回到了那個可怕的夢中夢,打了一個冷顫。夢里那條銜燭之龍的話,王璽仍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