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銜燭之龍說過的話,以及當日無妄法師的天象天意之說,那種絕望的預言仿佛已經開啟,將王璽緊緊包圍,不由得他掙脫,只能被宿命無情編排。
熊熊的怒火在王璽心頭燃燒著,他仰天咆哮:“本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我王家一門忠烈,世代效忠大明,為朝廷出生入死,從未有過任何僭越之舉,何以使出如此陰狠毒辣下三濫的手段來殺我全家?昏君啊,昏君!朱家皇室這是在逼我王家自衛啊!原來無妄法師所說的‘上天的旨意’,竟然是這個意思!這并非什么夢中夢,而是我龍族祖先真真切切的先知預言!看來無妄法師和龍族祖先所言非虛!”
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斥之后,王璽很快落寞下來,表情呆滯,自言自語道:“可惜我沒有按照無妄法師和夢中龍族祖先的教導,沒有遵照天意,龍族血脈未得到供奉,因而引發龍族祖先的不滿,這才導致坦兒的殤逝,應驗了先知預言。而朝廷大概是通過欽天監夜觀天象,早已得知我龍州王土司府上有紫云,紫微星西漸,為帝王之符。張太后害怕王代朱興,故意設下毒計,痛下殺手,想要毒害我全家……”
看到王璽不同平常的沉穩,一反常態變得神神叨叨,不明情況的徐公緊鎖著眉頭,心里暗自揣測這件事的端倪。徐公警覺地暗中觀察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細微表情,他隱約感到這件事另有蹊蹺,稀奇怪誕,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可他并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王土司大人,您為何……”徐公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璽打斷了。
王璽的三千青絲仿佛因喪子之痛瞬間滋生出無數白發:“徐公,待坦兒的喪事辦完,我有要事與你商議。”
徐公點點頭,心情沉重,他擔心王璽一家正被卷入一個無形的漩渦之中。徐公心想,王土司大人在“平松之亂”中立下赫赫戰功,被朝廷越級擢升為正六品龍州宣撫司僉事,并敕封“昭信校尉”,賞銀四萬兩,這些賞賜明顯高于薛忠義、李蕃兩位土司,按理說這是朝廷看重王土司大人才是啊,怎么又會下毒謀害王土司大人一家呢?如若是朝廷真心想對王土司大人下手,為何不直接在京師動手?莫非是經歷“平松之亂”后,王土司大人收繳了漳臘金礦大量金條對朝廷隱瞞不報,未向朝廷及時上繳黃金,遭歹人告密?如果真的被人告密,朝廷定會嚴查,將王土司大人扣留在京師羈押審查,絕不會放王土司大人回到龍州寧武司。難道是朝廷忌憚年富力強的王土司大人勢力愈發強大,而薛忠義老邁、李蕃患病不足為懼,害怕王土司大人將來自立為王,割據一方,威脅朝廷統治?王土司大人向來對大明忠心耿耿,苦于沒有抓到王土司大人的把柄,朝廷才會想出在御賜的宮廷果脯里下毒這一陰招?若王土司大人真的全家枉死在離京師山高路遠的龍州,皇帝倒也脫得了干系,免得招來枉殺忠臣的昏庸暴君罵名,還可以借此瓦解龍州地方勢力,并將漳臘金礦的財富全部收歸國庫,真可謂一石數鳥。
一片權力斗爭的花海,所有的花在用盡全力爭奇斗艷。有的花含苞欲放,有的花已開到荼蘼。花開到最濃烈的樣子,也就到了瀕臨死亡的時候。
夕陽拉下夜幕,王土司府的黃昏讓人分外落寞。黑夜的腳步聲漸漸靠近,撕碎綺麗和絢爛,徒留一地空蕩的惆悵。孟夏傍晚的龍州蟠龍壩,太陽一落山,天氣就開始退涼,徐徐的晚風驅趕走了炙熱,氣溫恰到好處,不會讓人汗流浹背,也不會讓人感到悶熱窒息,只留下舒適愜意的涼爽。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痛徹心扉,痛入骨髓。王坦的生母三夫人田文娘,始終不愿相信王坦已離世的事實,跪坐在王坦的靈床旁,一遍又一遍呼喊著王坦的名字。那個曾經溫暖如斯的少年,此時緊閉著烏紫的嘴唇,再也不能開口回應娘親的呼喚。
達達的馬蹄聲撲面而來,蒼涼悲愴的嘶鳴伴著王土司府里的悲傷,和那些心碎的聲音纏在一起,交織成一曲斷腸的哀歌。
安蘭急匆匆跑去看了一眼,向眾人報告:“是小姐!辛夷小姐回來了!”
只聽見“吁——”的一聲,辛夷從馬背上跳下來,找到章郎中,把不死鳥交到他手上。
章郎中激動地拿著不死鳥,讓已經抓好其他幾味藥材的落梅速去東廚熬藥,確保最快時間能把解藥熬制出來,讓中毒的王樾和王煥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