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一萬個不同意:“這種小農小戶之女,必定常年從事農活,膚黑體壯,舉止行為粗鄙,哪里配得上鑒兒?”
不同于一般的冰人,肚子里有點墨水的許媒婆,解釋道:“這趙家姑娘的確膚黑了點,畢竟不施粉黛又常干農活,太陽自然曬得多了些。不過話說回來,再丑能丑過齊宣王的王后鐘無艷?《列女傳》里有一位曠世丑女鐘無艷,極丑無雙,臼頭深目,長壯大節,卬鼻結喉,肥項少發,折腰出胸,皮膚若漆。但就是這樣一位丑女,卻志向遠大,飽讀詩書,有治國的抱負。當時齊國的政治腐敗,齊宣王縱情聲色,搞得朝堂上下烏煙瘴氣,百姓人心惶惶,怨聲載道。鐘無艷懷著治世救人的志向,主動拜見齊宣王,提出齊國所面臨的問題,陳述自己的看法,對國家施政方針提出建議。鐘無艷的一番話打動了齊宣王,齊宣王決定振作起來,在鐘無艷的幫助下,斥退奸佞,摒棄浮華,勵精圖治,終于使齊國欣欣向榮。鐘無艷憑借才華和勇氣,獲得了齊宣王的青睞,最終成為了齊宣王的王后。”
聽了許媒婆的話,王璽皺了皺眉,擺出一副懷疑的姿態:“許紅娘的意思是,這位趙家姑娘竟有鐘無艷的能耐?”
“哈哈哈……”許媒婆咧嘴大笑,“這趙家姑娘有無治國理政的本事,這個老身可不敢說。這趙家姑娘雖膚黑了點,卻生得五官清秀,還是個黃花大閨女。身材纖瘦卻并不羸弱,干農活是一把好手,做飯洗衣勤快得很。趙老漢的發妻早就過世了,膝下只有這么一個女兒。這幾年趙老漢風濕病痛,全是趙家姑娘一手撐起這個家,又要干農活賣柴賣山貨,又要照料趙老漢。娶妻娶賢,找媳找孝,這趙家姑娘左看右看都挺合適的。”
王璽心存芥蒂,大夫人說話倒是直截了當:“若是鑒兒真娶了這個趙家姑娘做填房夫人,堂堂朝廷正六品龍州宣撫司僉事的嫡長子,竟娶了一名貧賤女子續弦,傳出去豈不是遭人笑話?”
許媒婆認真地說:“王土司大人您在寧武司已經只手遮天了,倘若您的嫡長子續弦娶了一個平頭百姓之女,傳出去不僅不會遭人笑話,反而會讓寧武司的百姓覺得您與平民百姓之間沒有階層間隙,百姓會更加愛戴您、尊敬您。更重要的是,這段佳話要是傳出去了,各級朝廷大員、甚至皇帝都會覺得您是愛民如子的典范,以身作則地與平民百姓打成一片,會對您更加欣賞呢!”
許媒婆這番話算是說到王璽的心坎兒上了。王璽不想造反稱王,但他已下定決心要修好“龍宮”保全家人平安。若是朝廷再生毒計,派重兵來剿滅王氏一族,屆時要保衛整個王氏一族,能否得到寧武司百姓的響應幫助尤為重要,只有一呼百應才能保存王家的血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王氏土司世代在寧武司為官,要是沒有寧武司百姓的擁戴支持,一切都是空談。
王璽抿嘴一笑:“許紅娘所言極是。那就麻煩許紅娘盡快去趙家說媒,早點把這段姻緣定了。許紅娘,你且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有賞。”
“好嘞,那老身先謝過王土司大人和大夫人!老身這就去忙,先行告退。”許媒婆喜笑顏開,行過禮后高高興興地走了。
許媒婆走后,大夫人糾結萬分地問王璽:“老爺,當真要鑒兒娶一個粗人?”
王璽瞪了大夫人一眼:“你懂什么,婦人之見!”
自打辛夷上次主動去東皋閣后,盧有心與辛夷再也沒見過面,辛夷多少有些失落。
興許是盧有心孤標傲世,特立獨行,他總是形只影單。最近盧有心基本上都待在東皋閣他的房間里,哪兒也不去。盧有心留給辛夷的是一個謎,辛夷迫切地想知道謎底。
辛夷打開了最近盧有心送來王土司府的一幅新作,畫的依舊是山水。這幅畫描繪的是一番高山峻嶺郁茂的景象。但見飛瀑百丈,落紙有聲。筆墨濃淡相宜,筆法有粗有細。全景式構圖,上方重巒疊嶂,奇峰突兀。中部云嵐浮動,林木蔥郁,數株大樹,樹干用筆蒼勁,樹葉點染結合,一派蔥郁的景致。下部飛瀑傾瀉,瀑布對面的山坡之上,用筆細勁。整幅畫作巨嶂大軸,氣勢雄偉,筆致墨韻,渾然天成。夏山飛瀑的氣勢和壯美,躍然紙上。
同樣的感受,辛夷站在畫中間,如畫中人一般,在蔥蔥郁郁的樹林里惘然地徘徊。那些繁茂的樹葉在和陽光捉迷藏,投下銅錢狀的光斑照射在辛夷臉上。日光傾城,山間的霧靄仍舊沒有散去,在山腰來來回回。流水留不住落花,在飛瀑的推波助瀾下,那些殘缺不全的花朵隨清流直下,在水中流轉,漂向觸不到的遠方。
畫卷左上方題著幾行雋秀清麗的字,留下一枚刻有“盧有心印”四字的小篆印璽。朱紅紅得刺眼,帶著一絲若即若離的哀怨。
辛夷的直覺告訴她,盧有心不是一個尋常的畫師。盧有心那副俊秀的容顏,究竟是神仙的面孔,還是鬼怪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