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掌印太監王振接過圣旨一看,看出朱祁鎮的進退兩難。王振靈機一動,在朱祁鎮耳邊一陣小聲諫言。
王振原本是一個落第秀才,略通經書,在一家私塾里教書,后來做了教官,可中舉人、考進士這條榮身之路,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難了。他沒有什么背景,十年寒窗也沒考上功名,心灰意冷。永樂末年,王振迫于無奈,自閹入宮當了太監。王振狡黠,善于伺察人意。入宮后,宣宗皇帝很喜歡他,任命他為東宮局郎,服侍當時的皇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當朝皇帝朱祁鎮。當時宮中有很多宦官,論奸佞、論狡黠,王振未必是超群的,但他很能保全自己。宣宗寵愛太監金英等人,王振并沒能奪去金英在宣宗心目中的地位。可王振一遇到朱祁鎮,便如魚得水,誰也離不開誰。作為少年皇帝朱祁鎮的啟蒙導師,王振身居司禮監主管,同時擔任情報機構東廠的廠公,朱祁鎮對他十分信任。
聽到王振的諫言,朱祁鎮頻頻點頭,認為王振此言甚為有理,御筆朱批將原本圣旨上寫道的“既是土官不為例,準他這遭”改為“既是圡官不為例,準他這遭”。只是在“土”字上面加了一“點”,變成“圡”字,便加了一層深意在里面。王璽姓王名璽,“王”字去掉最上頭那一“橫”,放在下面的“土”上,相當于人頭落地,變成“圡”字。而“圡”字是“壓制”的“壓”字的下半部分。漢字自古以來博大精深,這樣一來,這句“既是圡官不為例,準他這遭”的意思,就變成了皇帝朱祁鎮嚴正警告王璽:你既然是地方土官,不懂禮法規矩就下不為例,這一次僭越朕姑且允準。但凡你還敢存有半點不軌之心,朕就讓你王璽人頭落地。你要明白你王璽永遠都活在朕的壓制之下。
朱祁鎮圣旨一下,袁正心里徹底踏實了。畢竟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袁正一早就篤定,放王璽一馬是朱祁鎮和王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朱祁鎮年方二十,張太后崩逝后,“三楊”去位,年少無助的朱祁鎮對他的啟蒙恩師王振極其依賴。由于從小是師徒關系,朱祁鎮一直尊稱王振為“先生”,從來不敢對他直呼其名。正因這份感情和信任,王振作為一個宦官,敢冒明朝太祖皇帝朱元璋規定的“宦官不得干預政事,違犯者定斬不饒”鐵律,大權獨攬,把持朝政,勾結內外官僚,擅作威福,在京師造豪華府第,大興土木,逐殺正直官員。仗著皇帝朱祁鎮稱他為“先生”,諂媚的公卿大臣呼他“翁父”,爭相攀附,朝中眾臣對王振諸多不滿。這種時候若是龍州一介六品土官謀反,朝廷必將派人剿滅,但龍州寧武司地處西南邊陲,番民聚集,兵家必爭,一旦引發戰事,對于還在整個大明王朝權力中心并未徹底立穩腳跟的朱祁鎮和王振來說,百害而無一利。與此同時,蒙古瓦剌部落逐步強大起來,不時南下侵擾大明疆域,戰事一觸即發。若是龍州王璽兵變,朝廷面對內憂王璽和外患瓦剌,勢必分身乏術。況且王璽就算原有私建皇宮之嫌,現已改為祝延圣壽的佛寺,并未釀成大患。袁正早就料定,皇帝和王振必定不會處置王璽,如此他才敢收取王璽的厚禮,替王璽背書。
一旁服侍朱祁鎮的小太監將改好后的圣旨呈給王振。王振接過圣旨,大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既是圡官不為例,準他這遭。允準龍州王璽修理報恩寺一所,轉輪藏一座,安備安放藏經。欽此。”
說完,王振對袁正說:“袁大人,皇上到時自會委派專人到龍州宣讀圣旨,您此番巡視頗為辛勞,可先行回府休息了。”
袁正趕緊跪安退下:“叩謝皇上憐愛,微臣告退。”
袁正走后,朱祁鎮遏制不住的怒氣得以爆發,一揮衣袖將桌案上的奏疏全部掀翻在地。
見此情景,王振帶領一幫小太監當即跪地,齊聲喊道:“皇上息怒,龍體要緊啊!”
朱祁鎮怒氣不減,氣憤不已:“這幫地方土官是在欺朕年少嗎?私建皇宮,改成寺廟,犯上作亂,目無尊法!總有一天,朕要把這些當年太祖放出去的權力全部收回來!”
正統皇帝朱祁鎮的圣旨終于傳到了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