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歷歷在目,現在能以這種方式回顧一生,也算是種不錯的體驗了。
師父之前說過,人死了,就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然后開啟新的輪回。當然,這是對于好人來說的。至于我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但我肯定沒做過很多壞事,偶爾幾件還是有的,可能更多些,但沒有非常壞。希望閻王爺能網開一面,我大體上還算個好人!
好吧,現在我有點心虛了。
當時師父和顧宗哥在巷子里,看著我一步步回到元家,現在,他們就在門外,能聽見他們的聲音,知道他們在,哪怕隔著門,我也感到無比心安。
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護士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病房,我感到有些孤單,哪怕是陌生人也好啊,別讓我一個人躺在這里,雖然我知道,即便是親友在旁,面對疾病和死亡,最后都只能孤軍奮戰。
就在我的意識有些飄忽的時候,我聽見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不是顧影姐。
是她。
是她,沒錯。我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過這個聲音了,雖然疲憊了許多,蒼老了許多,但是依舊清澈,是她。我在元家的母親——梁覓青。
她也來了么?
我知道我在笑,我沒辦法不笑。我的心里像是百花盛開,蜂鳴蝶舞,快樂地不得了。
我有些自責,我從來沒想過她會來。可能是不敢期待吧。小時候,我和她并不十分親近,至少和其他母女不同。我也曾羨慕過笠鸮和二伯母的親昵,也曾嫉妒過三伯母對笠鴿的偏心。只有我的母親,她似乎對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四季交替,歲月更迭,她總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對我更是如此,和對別的孩子沒什么不同。
只有那次,在堂屋里,她站起來指認奶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原來,她也有血有肉有思想,只是不想、也不愿意表達罷了。
人性是復雜的,我之前從沒想過這件事。現在想到了,卻也無能為力了。她就站在那扇門的后面,要是能抱抱她就好了。
小時候,我看不懂她的用心良苦,只知道羨慕別人,后來又開始青春期的別扭,再往后,我就忘記了她。當然,不是真的忘記了,只是不愿意主動想起,不愿意再去靠近。
師父從來沒有因此責備過我,顧宗哥也沒有。他們只是告訴我真相,然后尊重我的選擇。
可我那時候哪里知道要怎么選呢?我怎么知道,在那種情況下,我要怎么接受這一份與眾不同的感情呢?
我的世界一直很簡單,至少在師父出現以前是這樣。可偏偏看了那個老鼠模樣的祟,我再也不能在家人面前隱身了。他們處處都看得到我,讓我無處可逃。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漸漸能看懂一些人的嘴臉了。我發現,人人臉上都有一張面具,有的極其貼合他們的面部,有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