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你一直在看一個歡樂的表演,突然演員散去,大幕開啟,出現了另一場啼笑皆非的戲劇。顧影姐說過,人都是在某一瞬間突然長大的。我知道,我長大的那瞬間,就是和祟對視的時候。
門外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我屏息聆聽,是母親在說話。她的情緒有些激動,不停地說著什么,顧宗哥一直在安慰她,試圖讓她安靜下來。
我的心情既高興又難過。高興是因為她的緊張,上一次聽她這么激動地說話,還是和元笠鸮一起趴著窗戶偷聽的時候。我也很難過,如果我能支撐著起來,抱一抱她就好了。
不知道她的頭發有沒有變白,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如以前那樣清瘦。
我俯視著我自己的臉,真是好笑,從小有那么多人說過,我遺傳了母親的長相,現在想來,還真是好笑又刺耳。
我們長得不像,她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是雙眼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長在鵝蛋臉上。而我呢?一張正圓的臉,一大一小兩只眼上是一單一雙的眼皮。鼻子還算湊活,嘴巴也就那樣。其實我也不算胖,但只要一胖必定先胖臉,嗯,都怪這體質!
小時候,我總是躲在一旁偷偷看母親,想著長大了,就能越來越像母親,現在想來,真是癡心妄想!簡直可笑!
我現在又不想見她了。
是,我不想見她了。
我害怕見到她。我心里有愧。她對我這樣好,我就像個白眼兒狼!不僅沒心存感激,甚至這么多年對她不聞不問,她得多傷心啊!可她偏偏還跑來醫院看我!看沒有良心的我。
我盯著那扇門,能夠想象她在外面有多不安,可我想象之中的她,卻還是當年在元家分別時候的她。
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歷歷在目,我的世界觀在那一天崩塌了。早在梁盼笙被捕的時候,元家就注定要四分五裂,各奔東西。可我沒想到,我和她也會分開。
我還記得那一天葦縣下了暴雨,院子里積起了水,上面漂著風吹雨打掉下來的海棠花。它們再也沒了之前的爭奇斗艷好顏色,一朵不剩地掉在水里,被人踩踏,變得又臟又爛,好不惡心。
也許是因為暴雨,也許是因為梁盼笙被帶走了,再也沒有人照料這些花草了。不過這樣也好,天下沒有不敗的花朵,也沒有不散的宴席。
我還記得她被叫進堂屋前看我的眼神,千言萬語,都在那一瞬間表達了,可惜,我是個木頭,什么也沒看出來,也什么都沒感覺到,白白浪費了她那么多年的感情與付出。
也許人和人之間的感情原本就是不對等的,不是她付出了多少,我就會回報多少。這挺不公平的。
我還記得,她站在廊下,隔著暴雨侵襲的院子,看向了側門旁邊的我。
如果能夠給我一個反悔的機會,我一定會穿過院子奔向她,緊緊地抱住她,懇求她,不要放我走,不要讓我一個人去那個地方,不要把我交給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