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春芳把張本民摟在懷里,嚎嚎大哭,邊哭邊斷斷續續地說別喊了,你爹已經死了。
張本民猛一抬頭,臉上立刻落滿了魏春芳“嘩嘩”流出的眼淚。
張戊寅的死,在嶺東大隊沒有引起什么震動,人們并不關心一個“壞分子”的死活。
或許是悲傷到了極點,張本民竟然有些莫名地竄動了起來,好像終于有了一件像樣的事情可以向伙伴們抖落。他跟上了鄭金樺的“游玩團”,大聲說著,“俺爹死了!”
連喊幾聲,沒有人響應。
張本民嘆了口氣,覺得他爹連只麻雀都不如。當初麻雀死了,至少還引起伙伴們的一番關注。
這時,鄭金樺突然折了回頭,對著張本民大聲吼起來,“你爹死就死了唄,回家好好哭去,在這里叫嚷什么!”
張本民這才鼻子一酸,眼淚直打轉轉。
是的,爹死了,以后,在街邊的大青石上,不會再等來那個會對他微笑著說“嘎娃,回家嘍!”然后把他高高舉起來又放到肩膀上扛著的人了。
“哇”地一聲,張本民哭得睜不開眼。
奶奶把張本民領回了家,她紅腫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眼淚,只是不由自主地嘀咕著,“咋沒就沒了呢,多大的一個活人,還真的說沒就沒了。”
奶奶重復著這句話一個多月,躺倒了。
為了更好地照顧老人家和張本民,魏春芳帶著童海青搬過來住。
嗐!
火辣辣的九月,伴隨的是火辣辣的苦痛。
奶奶漸漸能下床了,她問魏春芳,“你那房子,就空著?”
“先空著,等嘎娃長大了,看看再住回去。”
“俺啥時能長大?”一旁的張本民問。
“很快。”魏春芳把張本民攬在懷里拍了拍,“很快的。”
“快就好!”張本民好似松了口氣,“等俺長大了還要做很多事,鄭金樺是要狠揍一頓的,她太壞,不讓任何人跟俺玩。”
“別說那些,等你長大后,也許什么就都變了。”
剛巧,這時鄭成喜從大門口經過,張本民抬頭看著魏春芳,道:“長大了俺還要揍死鄭成喜,是他害死了俺爹,還經常欺負你。”
鄭成喜聽到了,返身走到門口,鼻孔一哼,“屁娃子,俺咋害死你爹了?!死了老子還瞎胡說話,趕緊哭吧你!”
魏春芳不想招惹鄭成喜,拉著轉過身,不理他。
鄭成喜不罷休,咳嗽了聲,道:“春芳,俺有兩句話。”
魏春芳知道鄭成喜的心思,無非是想占便宜,她厭惡、痛恨之極。鄭成喜閃進院子,小聲道:“春芳,你死了男人,過日子不容易,要不俺幫你調個輕松又多掙工分的活?”
“還是留給你自己吧。”魏春芳道,“我想我還不能忘記我男人是為什么死的。”
鄭成喜臉一沉,“魏春芳你可把話講清了,難道張戊寅的死跟俺有關?你可甭血口噴人,小心俺告你污蔑罪!”
“是不是都是你說的,我可沒講半個字。”
“你……哼!”鄭成喜一甩手,轉身便走,“真是不識抬舉,往后有你們好看的!”
鄭成喜說到做到,他讓老孫頭把二生產隊挑大糞的活全給了魏春芳和童海青,張本民因為年紀小,不算勞動力,算是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