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進家門后,魏春芳和童海青第一件事就是到墻角洗澡,她們并不刻意躲著張本民,只是會對他說:嘎娃進屋去,我們要洗澡了。
張本民有時裝作聽不見,低頭依舊自己玩自己的,很投入的樣子,仿佛根本不會看她們洗澡。魏春芳便放下心來,對童海青說洗吧。
童海青知道張本民的眼睛會瞟過來,但也裝作不知道。
難免有露餡的時候,有時張本民看愣了,直勾勾地盯著好一陣,被魏春芳發現后便趕他進屋去。這時的他便乖乖地鉆進屋子,但還是會踩著凳子在窗戶上露出個腦袋。
“看來以后得注意了,到屋里洗去,嘎娃這孩子老是看不是辦法。”
“是啊,又不能把他趕出去。”童海青低著頭說。
“要不咱們在墻角豎一道籬笆幛子,擋一下就好。”
“嗯。”童海青點點頭。
籬笆幛子豎起來了,但沒過些日子便無用場,徹底失實效。
十月,金秋送爽。
田里高粱泛紅,稻穗也壓彎了禾稈的腰。
嶺東大隊的人歡騰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到了收獲的季節,而是上面來了通知,什么批斗武斗罰生產,要慎之又慎,能不搞的就不要搞。
因為,國家上四個鬧事的,都被抓了。
此后,魏春芳和童海青不用再整天去挑大糞,也按正常順序出工,用不著一天洗兩遍澡了。
這算是一種勝利。
魏春芳帶著張本民去張戊寅的墳上哭了一場。
“就這么幾個月,你愣是沒熬過來。”魏春芳不停地抹著眼淚,拿著段小樹棒,撥著燒紙,“怎么就沒熬過來的呢。”
張本民跪在墳前,不住地磕頭。
“嘎娃,你爹死時是‘壞五類’分子,總有一天會平反昭雪。”魏春芳對張本民說,“那么大的冤屈,不可能沒個說法。”
“是真的么?”張本民似乎看到了希望。
“肯定是!”魏春芳一點頭,“老天終究是有眼的。”
這幾句話的作用,非常大。
張本民再出現在鄭金樺的“游玩團”面前時,昂首挺胸,“俺爹不是壞人,是被冤枉的,總有一天會平反過來!”
鄭金樺依舊譏諷,“想得美!”
“不信走著瞧!”
“就算不是壞人又咋樣?”鄭金樺把頭歪得耳朵眼朝天,“俺們還是一樣不帶你玩!”
張本民沒法子說下去了,又一次望向高奮進和孫余糧,那兩人有點不知所措。一旁的周國防搗搗他們,說別忘了昨個兒鄭金樺剛分過又大又紅的蘋果。
一個字都沒說,張本民轉身走了,其實他現在已經習慣不和小伙伴們玩,只是想找回點面子。雖然這次沒能找回來,但他相信,那是早晚的事。
天氣漸冷起來。
嶺東大隊執行起上面的指示非常迅速,對批斗武斗之類的事立刻避而不談,跟隨全國大潮,掀起了揭批“四個壞團伙”的群眾運動。
大大小小的會,自然不會少開,鄭成喜總是站在運動前沿,帶頭批判“四個壞團伙”十分徹底,不管什么場合,他都高舉緊握的拳頭,聲稱要和中央步調一致,徹查清查嶺東大隊的相關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