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泓那年去往長安時,城里城外的杏花芬芳。抬眼再見這大淵京城漫天緋紅色,驚覺已是次年。
此刻初冬的街市上存留蕭瑟,山頭積雪覆蓋到半山腰,山風低吟到讓人心里沉悶。
太樂署大門內是絕對不沉悶的,巍峨高樓依靠那抵擋風雪的山勢而建,別說那盛放大型貴重禮器的莊嚴殿堂,就連內中連接大小院子的亭廊也修葺的暖和。
白泓端坐于樂署中堂靠外的一桌前,另外二十位儀表風雅的老吏還穿著夾襖,座下小爐里火還不熄。
“白泓,聽說你想去洛陽?”尖細臉龐的樂丞寧大人瞟著他問:“那,樂令大人選了你沒有啊?”
這寧潛大人五十歲了,老眼昏花卻是大淵的首批黃門樂人,就算他聽工與頌樂的能力普通,但充人數時日一長,也就把仕途混的順到了樂丞的位子上。
也是他最能說話,人前一套,人后又是另外一套,他廣納民間樂人而從不讓人知。這其中海撈的宴會賞銀,他落下多少更是無人得知。
這時候他瞟著白泓,問那話的意思是,他想知道都有誰被派出太樂署,他這個堂堂樂丞是不想離開樂署半步的。
“前兩日,樂令大人那兒屬下就請求過的,興許是大人不準。”
回話的白泓,雙十年華,他被親戚舉薦到太樂署擔任小吏,受大予樂令親自管轄。他秩級不過百石,但看他珠玉抹額,腰間綴了御賜翡翠,平常不是很張揚,待他長手一伸,從他桌前那錦盒里拿出篳篥。他是比劃姿態,看看貴族家的朝會中,他的側顏他的身姿是否是最有魅力的,若是自己打量不出來個究竟,他還會去煙花所在試探一下反響。
寧大人轉個脖子,正眼瞧著白泓:“洛陽距咱們京都的路程可不輕松,你不怕勞累,那我就在樂令大人那里幫你美言幾句啊!”寧大人說完還得意地露出老鼠般的細牙,捋須而笑。
奸猾之人最常用的套路,白泓可不習慣。
“多謝寧大人的好意!屬下暫時不用。”白泓端正一頜首,臉上恢復冷清。
他對于王廷命令的出樂仗一事,不十分上心,他想去洛陽也是因為那里的民間傳聞,相傳有罕見的古瑟制作匠人。
酉時三刻,白泓伸開手掌捧住錦盒,長身闊步離開樂署,他跨上他那龜茲紅鬃馬背,袖中手指緊緊挽住韁繩慢慢行。
春風吹拂鬢前發絲兩綹,儀態風雅人又年輕,撩得街上女人們不分老幼,頻頻回望他,他不想太早回去,這陣子家里的廚子們還在里外忙活著燒飯做菜呢,膳食房底樓煙霧升騰到院子里外,他去了就聞見油煙味道。
松開韁繩輕按馬籠頭,掉轉路徑,錦盒被他夾在腋下風吹起廣袖完全看不到。
他的紅鬃馬帶著他到了東街,那兒有饌香閣。他下馬出銀子買了一包五珍牛肉,攥在手里,回頭之際瞟一眼對街拐彎處那家欣榮琴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