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雖然很想沐浴的,但又怕麻煩到白泓,顧頌睡前最后的斟酌是,寧肯在儀態上將就著也不能失禮而讓人覺得他不懂事。
他就這樣將就著躺下了,身子是側著的,中間被子卷了一條當作是他和鈴兒的“界線”,雖然這丫頭還像小時候那樣忘記這點。
睡得一覺的顧頌,出來這會兒才看清楚白泓長什么模樣?
他的鼻隆很寬,鼻梁很挺。長而寬的雙眼皮,那雙大眼內的亮光側邊都能看得見。
白泓一轉臉,那雙明澈的眼睛直接對上顧頌,他反正對這姓顧的沒啥良好感覺。
顧頌對他鄭重一頜首。
很快,白泓就因為陌生感又不看對方了。
但他對著婢女燕兒也是眼睛在書上,聲音有些不耐煩:“到我娘那里去,找些我秋日里不再穿的里衣薄棉褲來。”他昨晚看著顧頌穿的單薄,衣裳式樣也老舊,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顧頌就還站在右側室門口,他發覺正對他昨晚住的這間屋,對面是敞開門里面露出大衣裳架子,看著像洗漱沐浴用的讓他好生羨慕。
他的小琴童鈴兒還是個十二歲丫頭,跟著白泓的婢女燕兒就掀開門簾出去了。
白泓坐在梨木窄塌上神態肅穆,渾然間一副置身于無人氛圍的感覺,顧頌也看不出他想什么。
過了半天,他正式抬眼看著顧頌:“喂!我說,暫時讓你穿我舊年的衣褲,你還樂意不?”這人到別人家宅門里走動,怎么著也該有身像樣的衣裳吧。
“多謝了,我,樂意。”顧頌臉上是直接的欣喜。這有什么不樂意的,他稀罕的緊了,他繼母石秋月是一個不會持家的人,況且母子之間一直都有隔閡,如今投奔別人家,他也不敢說他能姐著別人的舊衣裳這都是屬于機會難得。
白泓聽到顧頌嗓音,他心里的陌生與本能的疏離感到舒服了些,這嗓音倒是沒有辜負他名字里,這一個“頌”字。禮樂門的子弟,就算琴藝舞曲不通到笨拙,但要有一副好嗓子也是能吃得開的。
“阿兄,敢問你看的這都是什么書啊?”聲調還是帶著羞怯,顧頌很規矩地兩手交握著,眼睛盯著白泓手里捧的書封,那上是曹子建的詩。
白泓不是多么保守的性子,初次見面對這小子沒甚好感,這時候顧頌這一主動地探頭詢問似乎冒犯到他了,他很不客氣地嗆他:“建安七子,可曾聽說過?曹子建可知是何人?”
“哦!……”顧頌笑的很憨厚,這要讓他怎么說呢?涼城弘月樓是他顧家如今唯一的營生,要賺取貴客的銀子,顧家琴師們變著花樣的,將那些高門義士們的詩詞做成了艷麗恢弘的曲子,涼州十二郡的文人高僧誰不愛聽這些呢。
白泓本以為他會說出個一兩句詩歌,他性子急,一翻動他那大眼珠:“你是鵝呀!什么都不懂還說你爹是聞名四國的琴師?我看你爹根本就是虛有大名,對你很沒有責任心嘛。”
顧頌被這話嗆的心口灼熱,他的怨,不能感嘆也不是時候不是地方,他愁苦著臉把頭垂下走了出去。
白泓也沒有多想什么,他繼續把心思放到看的書中,他就心里奇怪了,這顧師叔好歹也是風流聞名四國的,要風流也該講究講究你家公子的日子呀。這小子渾身不修邊幅哪里還是名琴師的兒子?
再一抬頭,他看見右側室里窗戶打開,冷風從窗楞穿過來這正屋他的袍角被微微吹起來,屋里床沿上坐著顧頌的琴童。那琴童小丫頭身上裹著被子,看在白泓的眼里是極度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