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前一刻,白泓帶著顧頌來到京城東街,冬至過后這里人們無懼冷風還是出來沿街叫賣,主子家新做的棉衣多出來的和有了年份的酒也用車裝出來兜售。
東街三條街岔路口那間金字招牌欣榮琴坊,比起同街的別的店鋪毫不遜色。前門上了板子僅留一條縫隙,那是若有人來取件就會有人從里面回應。
后門院子分里外,街后面就是都城的都尉府。一遇上歹人或者是賴賬的人,只要白家派人過來說一聲,都尉大人必定即可親自派人追查。
這里有一條窄巷,那是最快能趕到饌香閣的近道。以前在這個時候,白泓會用自個的銀子包著饌香閣的吃食,急速一個來回就到前門琴坊內捎給他爹白季旺。
進去后院門,一個衣裳體面的店鋪伙計迎上來:“公子,老爺從早到現在都在后院趕工呢!”
二房專管后續的制弦試音,此時加上女兒白容要議親事,這制琴的龐大工序都成了爹一個人主理。
“成,你忙去。”白泓身后跟隨著顧頌,伸手就從片片落葉中接住一枚能蓋住巴掌的紅葉。
白家的工坊是半隱蔽在土坎底下的大后院,而這土窯不像土窯的二層制琴坊的一層比院子還大。
白泓走進去,依靠敞開的門框喚了聲:“爹。”顧頌眼神好,一眼瞧見了師父那松木樁上那深褐色鳳勢琴身:“師父,您這是師兄那棗心木啊?”
就這一說,白泓丟開了顧頌的手。沖進來,伸手就掏出石燈座里的燭臺照下去,他的琴身被白季旺做成了鳳勢,而不是他本來想做的響泉式。
“爹你怎么把我的琴制成這樣了?你至少也讓我阿舅看看美不美。”他其實想罵顧頌,但他罵不出來了。
“師兄,鳳勢的樣式也很美,不招搖。師父這都做了一上午這還太陽都偏西,也就要入夜了。你不滿意啊?”顧頌怕白泓生氣,急著拉住他:“師兄,你選的棗心木并不是時下最時興的料,不過就是料不貴。”
白季旺就笑了:“泓兒還是有眼力,涼國與我大淵國的文人們把我這杉木急兒抬得高高的,爹是很意外地試了這棗心木的底板竟然也納音。”
顧頌以為,他們和師父這些話就能讓師兄消氣,但見他師兄臉上還是繃著。
走過來將他爹的身軀硬是挪開:“坐邊上吧!”
“泓兒!爹還沒有包生漆在面板。”
這瑤琴,白季旺用了兩天刨底板重新制樣式,比起先前的那日教導石嫣然和顧頌看見的,他后來就精心做的這式樣磨了鹿角粉調入底胎,在反復用生漆擦拭下出的樣式感覺他也滿意了才另外選擇了面板。
杉木的面板不好選,他選了桐木,頭,頸,肩,腰,尾,足俱全。比原先刨的那塊原木料到成形的這時,是精短了幾寸但無大礙。
白泓看著看著就沒話說了,他爹這每一下刀的手都不打哆嗦的,也才能成就這么自然的腰身。
“這面板完成是顧頌看著的,這底座面板包生漆,就交給你們了。”白季旺制作這琴是用來安慰兒子的心里失落。
“爹,我們練習協奏琴瑟三個時辰了,正好就來干活放松筋骨。”
白泓看著室內悠長的幾排板架上,那些尺八,五弦的底座面板也還身首分離,該是時候給爹幫手的時候了。
他在先,動手合上尺八的面板,顧頌就配合著上膠然后放上架子板等晾干。
他這么順從他是怕白泓的暴脾氣,那對師父而言是個傷。可他也知道,師兄在樂署內也被傷到心了。連帶著他的志氣也損傷了過半,如果還有機會,他期待他能再度入仕并且很順遂。
他本來是跟著他身后的人,忽然又走到前方:“我抬底座,你上面板。”
“我說你呀,這些尺八的底座是杉木的,小心你那纖細手指啊,看顧好了還要彈奏你的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