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頌鼻子一酸,淚快流下來,把頭低低的袖子蹭了蹭。爹過世之后,這世間有誰還會對他這么體貼?
“咋了呀?”立刻引來師兄好的關切。
“木屑進來眼睛了,剛揉掉了。”顧頌又擦了眼睛,他一想到他心中即將無法眷戀的感受,生生將這份情的酸澀咽下去了。
“你們看著能在天黑前把這些底座面板都合上啊!我到店內小塌上去歇息片刻。”白季旺丟下這話,他走去工們往店面大門里。
那些粗工走了一半人,留下的也是起樣斷木,選些下手細膩的人,傳授了打底座和面板的技巧。但最后還是那些工序,白家主人絕對不會讓他們是做了。
上弦嵌徽,這工法還需要他們幫著師父做。平日里有二伯白仲融偶爾幫手,之前是阿舅石軌幫的最多。
但這會兒阿舅和表叔被二伯母娘家樂班邀約了,上元節是城里樂班爭相競技的時候,表叔又推舉了白泓顧頌參與,這冷家沒有不樂意。
白泓是樂署革職的樂吏,儀表不俗聽工音律一流,而這顧家公子那日他們也見人,就算還怯場但那破落世家子的氣度還是保留了,能用一時算一時。
剛才,白泓看見他爹抱著一匣子的徽用料,還是一個個錦袋裝好了夾了姓名字條的金玉類,如今人們自晉時竹林七賢的雅樂風氣,很舍得在制琴上講究。
戌時正,白泓顧頌已是汗流浹背,放眼身后,那三百平方的作坊板架上兩百把尺八和直頸五弦都膠合了底座面板,就等明早上弦交器物給買主了。
白季旺腋下夾了個精致木盒,白泓問那里面是啥。他爹說:“是送給你容妹的胭脂水粉。”
“給我!這不適合她。”白泓搶過他爹手里的盒子,就著燈盞一看名號:“爹我給你說,這家芬芳樓的制作不精細,趕緊給換了去。”
“師兄,這都戌時就要過了,你去還能退換了嗎?”
顧頌瞧著師父為難的眉頭深深皺,他也覺得師兄這是任性。
“爹您是不知道,這芬芳樓壓根就不是調制胭脂的行家,那是因為王后的總管得了這家的好處,宮里用開了又沒得選擇其二。”白泓將這盒子提繩攥著,扶了扶顧頌的肩頭。
“爹您和頌師弟在這里等著,我去會兒就來,買合適了才不會讓二伯母和華兒嫌棄。”
白季旺是真的不懂的這其中的行道,石令婉平日里素顏,就算家中有宴她也僅僅沾個口脂不用別的。
白泓腳步匆匆地出了院門,店里伙計遞給他一盞照明的手提焦黃燈籠。
欣榮琴坊店內,白季旺端出一碟酥餅和顧頌吃。
“頌兒,你會不會怪師父收了你還顧不上給你教制琴的手藝?”
這是什么話?他孤獨了十七年,能遇上白家父子簡直是老天爺的照護。
“師父,您這是言重了,我能遇上師兄這么好個性的人。您還讓我到匯雅書院這么好的地方去學習音律聽工。頌兒此生感激不盡。師父,您這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的嗎?“顧頌緊張起來。
“你要看著你師兄,不要讓他任性的到處走。”白季旺說話永遠都是和藹的口吻。
“師父,那您還有什么要交代頌兒的,就趁現在吧!”
白季旺是對個人責任感很重視的工匠藝人,他過去得到不少來自于他師弟顧弘明的技藝,器物饋贈。二十多年里,他和顧弘明師兄弟之間的情誼甚至超越了他的手足。
白季旺緩緩地走過來,握緊了顧頌的手:“你得空對他說,琴坊這里無須他操心器物的買賣。他只要能遇上機會,得是有出王廷大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