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令婉聽了他的話立刻眸帶感激:“你這孩子,你就別忙活了,那日讓你身上被錘傷了,我和你師父還心里愧疚了好一陣子呢。”她心里是的確不忍心,琴坊內伙計都還是家里管事的兒子呢,都不及他一個被師父看重的徒弟這么有心。她走近了看顧頌的臉上氣色又看他的腰背:“小泥鰍加上牛的脊椎骨熬的湯,我已經讓廚房被燒上了,到了午時就能喝了!”
那日他昏厥時候,聽見白季旺也是這樣對石軌說的,師父師母對他也和親生的兒子差不多了,可他想念涼州如今卻不能回去也是心里局促。
“師母,我白住在這里,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他心里話自然就這樣說出口了。
“頌兒,其實吧,我們家和你爹之間也熟悉,就不必要那樣客氣了。”石令婉似乎心里想著別的什么,但她說的不是顧頌想聽到的。
惠心院的大正屋內,一早打開來透外面新鮮空氣的窗扇,從內望出去又下了鵝毛大雪。涼意滲進來讓他又分外想念涼州的雪,那里比這里的京城大雪還要廣袤,還要三百里冰封大地。然而這里的溫暖天氣,足夠讓一場晨雪在傍晚融化成薄紙般,印象中朱桓臺前院那里的牡丹花不是開的姹紫嫣紅的嗎?
不同的天地,不同的國度不能相比較。
顧頌轉頭再看這正屋里陳設,和泓芳居的簡單不一樣,雕花內柱上方懸掛著公鹿頭骨被摩擦到發亮,紫檀木雕花流云扶手的大塌上鋪了弧度渾圓而毛色均勻的麋鹿皮,滿目的鹿角葉枝形銅燈盞依照兩邊墻壁內的人字嵌窗排列。
一種熟悉感,特別是冬日里這樣裝飾屋子的器具,恍如他繼母的做派。
石令婉看著他眼睛一直瀏覽器物,就溫和伸手指著內外左右室對他說:“看看吧,和泓芳居差不多的,這里是我和你師父三年前臨時整理出來的住處,本來我們住泓芳居的地方。”
因為這熟悉感,他挪動雙腿格外沉重。跼躅之時,走近內居室門框外,掀開被子簾子躍入眼內的是整齊美觀的器物。
兩邊墻壁上襯了棉布,蟒蛇紋長短弦子,那是于闐國獨有的制作。臥箜篌被盛放在內居室床頭斜后方,還掛著罕見的康居國玻璃珠手釧,銅拔倒合在紫檀木小幾上,每個小件都名貴無價。室內上方斜開兩道深窗是給這些器物通風的,難怪這里沒有異味兒。
石令婉坐在小幾旁的圈椅上,溫和詢問顧頌:“你的瑟練習得如何了?”她眉間的憂愁還是為了兒子的仕途,雖然心里不忍心人家顧家孩子傷勢才剛好就問這,但這很重要。覺得她似乎太急切了,又慈愛地笑著說:“我們都是禮樂人家,這就是習慣,也是想說你爹必定從小就在瑟的技藝上對你傳授有加。”
師母這樣問話,顧頌這才是意識到他是因為心里困惑,而他師兄又不在身旁,他這才進來師母這里串門子的。
“師母,我就是想問一下,這每年在大淵國的上元節都是選《鳳求凰》這曲子排奏嗎?”他恭敬的站著詢問起這事兒來,還追加一句:“就像我爹記錄的那樣,每年都要改詞,還重新編排舞蹈的?”
他覺得問的過份了,又退后兩步心虛地垂眸。
石令婉出乎他的意料,人家掌家夫人還真的就知道,微笑點頭:“你爹是很仔細周詳的琴師。”她剛才的詢問,可不久是問的這些嗎,這顧家小子果然敦厚。
顧頌忐忑又說:“其實那《鳳求凰》,我爹從我小時候就教我了,但我學的很一般。”
這小子,還這么謙虛!但她對這樣的謙虛后生很滿意。
石令婉敞開上下牙齒笑的爽朗:“這點我和你師父都能看得出來,你平日里練習的狀態,你師兄也給我說了的。你超越一般的少年,無需謙虛。”
師兄在樂署的官吏,這點無須質疑,他必定早就看出來了,但他不信他自個有那個能力。
他從泓芳居過來時候,他恍惚間就袖子里攥著樂譜詞本來了惠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