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了集歡才努力不讓這份心緒外顯出來。當見到集歡為他所傷,她對他的怨恨越加深厚。
以至于,云束不情愿和他說集歡彌留之際所說的話。她鎮定自若地撒謊道:“沒有。”
看到圣上一臉失望,她心里并未產生大仇得報的快感。反之,她卻覺得胸口像被一塊大石堵塞住了。
圣上目光悠悠探落在璧上的飛白書上,道:“也是。她應該對朕失望頂透了,怎么還會為朕留話?朕連……”他的心胸也像被塞滯了,遂頓了須臾,再道:“我連她病得這么重都不知道,怎么還敢奢望她會掛念我。她一定恨上我了,所以在夢里同我相逢,才一語不發。”圣上仿若失掉一魂,自顧自地說了一大通的話。他忽然重心不穩,將要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定,手腳仍是無力,欲踉蹌出內殿。
見到他這般失魂落魄,云束心軟了。她暗暗在心上忖度,假若集歡還在,一定不希望看到他這副模樣。
這么一想,她便后悔先前的回答。在圣上快要走出內殿之際,她忙叫住了他:“圣上。”
圣上如同提線木偶般回過頭。
“婢有東西要給你。”她走至妝鏡前,拉開最下面的小抽屜,取出一方天青巾帕。她展開巾帕,一個紅藍交織的錦鍛荷包顯露在他們面前。云束遞向他。
圣上左手微顫地接了過去。他看見荷包上用天藍絲線繡的玉龍,騰升于云端。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云束道:“這是溫成皇后生前為圣上做的。可惜她的病越來越嚴重,到了神情恍惚的地步,再不能拿起針線,以致荷包沒有做完。”
輪到圣上緘默了,只用拇指摩挲著荷包上的龍紋。
云束隱約看見他眼中有淚光閃爍,再一看,又消失不見了。她想,許是看錯了,一個帝王怎會在低微的宮人面前流下眼淚呢。
云束垂下眼,道:“溫成皇后臨終前雖然沒有留下遺言,但她在生病期間常念叨一些話,婢可以告訴圣上。”
圣上將繾綣目光從荷包上挪開,眼神中盡是期望。
云束復述集歡在五月初,暮色初起的時候所說的話:“她說,在國朝人眼中,后世人的追憶里,她該是一個驕奢任性,僭越禮度,只知一味承迎君主的寵姬。旁人便默認是她惑君的緣故,才致圣上不止一次做出過越宮規、禮制的事。沒有人愿意去弄清真相,別人所寫的,所說的已經足夠對她蓋棺定論了,甚至還會有人懷疑她對你的愛。無論后世傳她如何不堪,那些真實存在過,讓她觸動的深情愛恨,不會因為別人的記述而改變。”
這次她分明捕捉到圣上的眼淚。他再也忍不住了,用大袖掩住默泣的龍顏。
良久,他移開衣袖,噪音低啞,苦澀道:“是朕錯了。是朕…錯了。”
云束望著鬢角星斑的圣上,緩緩走出正殿,穿過長廊,隱沒于釅釅夜色中。
自此,她再未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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