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角弓,的盧飛馬,平沙莽莽,青山白骨,料得當時再壯闊,史官提筆頗不盡,皆為一地月華所洗,成了不眠夫婦夜中閑談,可謂是亙古未變。
云束正在心中由感而抒時,陳均白忽握住她的手,放在他胸前。
云束問:“這是做什么?”
陳均白答:“這里被一流矢所傷,留下了疤痕。”
云束手掌覆在他中衣上,感受他心臟的跳動,問:“如何傷到的?”
陳均白道:“我于城樓上巡夜,突然一支箭自城外飛來,射在我的鎧甲上。守城士卒大驚,當即進入警戒狀態。一個士卒忙請軍醫來為我治傷,幸而箭上無毒,也未傷及心肺,拔下箭,上藥包扎后,觀察了幾天,便無大礙了。”
云束輕聲道:“看來,閻王都不想收你的命。”
陳均白淺笑,道:“出征在外,生死全憑個人命數。每逢戰事吃緊,士兵都高度戒備,不眠不休地守著營地和城樓。將軍于主帳內,討論最好的作戰攻略。待戰時緩和,我們白天需得在沙場點兵,夜間還要在帳中看兵書。就是這段時而緊張時而枯燥的日子,你知道我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嗎?”
他側首詢問她。云束搖頭。
陳均白卸下心上重負,開顏道:“全靠你夾在夏衫袖中的那張字條。我常在殘陽如血,羌笛笳聲的塞外城樓上默念于心。”
“吾待君歸來,共看上林花。”云束隨他附和。
陳均白垂下眼瞼,道:“束娘,你知道嗎?當我被夏人流矢射中的那一刻,我腦海中第一反應是我將命喪于此。要是以往,我并不害怕,因為我要是在死于戰時,算是全了忠君報國之志。圣上會為我追封賜緡,既能夠保母親下半生衣食無憂,也可恩蔭門第,實現母親重振家門的夙愿。可是這一次,我的心里卻涌現出無盡的懼意。我怕自己就這么死去,還未能看見戰局扭轉,未能承侍母親膝下。我也很不甘心就這么死去。因為我知道,有一個一直在家中等我,等我回去與她品詩填詞,與她共看花景。為此,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平安度過。”
陳均白用極克制的語氣訴說著心底的秘語,云束聽其于心,猶感真切,不由眼睛泛酸。
她細聲慰道:“你受苦了。”
“不,”他搖搖頭,“當我踏入家門的那一瞬,見到你,見到喜兒,拜見了娘,那段經歷便遁無蹤影。同夏人作戰的那段漫長、艱澀的時間,現在回憶起來,也縮短成幾個無關緊要的影像。我才明白,為何漂泊和戍守在外的人會灑淚寫下詩篇,寄托對家和親友的思念。因為那份牽掛不只是心頭那一縷揮之不去的悲愁,更是助他們度過窮困時光的明燈。”
他們又依偎在一起說了許久的話。待月光漸散,破曉在即,云束問了最后一句話:“國軍贏了嗎?”
他沉頓了片刻,方道:“可能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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