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色恬和,柔聲道:“娘娘永遠不會舍棄你。娘娘只是想讓你明白沒有人的一生會是圓滿的,我們能夠做的便是接納它。”她憐愛地注視著女兒,道:“娘娘知道你很痛苦,甚至到了絕望的地步。可是娘娘能做的事情極其有限,僅能教會你一些道理。真正可以從深淵中拯救出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見女兒朦朧的眼神射過來,她道:“對,只有自己,你爹爹都不行。靖榮,答應娘娘,振作起來。”
長公主垂首,一行清淚從眼中流下。她合上眼睛,防止余下的眼淚傾出。
待淚水被堵回眼中,長公主才起身立直,朝皇后行一拱手禮,遂迤邐走至殿門口。她似忘記了什么,駐足轉身,目光悠悠落回皇后身上,聲音辨不出情感:“這件事女兒會向爹爹提的。”語盡,她走出偏殿,穿過庭院,出了宮門。
皇后仍舊立于食桌前,至女兒身姿隱于朱門影壁之后,才失神般滴下眼淚。
長公主回閣中靜坐于月下一夜,翌日上午入極寧殿,向圣上提出返回西夏的要求。
圣上并不意外,重重一嘆:“是皇后叫你做的吧?”
長公主嘴角勾出一抹怪異的微笑,道:“女兒雖為國朝公主,但已嫁為西夏臣婦,身系兩國百姓之安寧,又怎可率性而為。若因靖榮一人之故,使得魏夏兵戈復見,靖榮萬死也難辭其咎。誠蒙爹爹和娘娘的照顧,讓女兒多得了幾年的快樂時光,但是女兒在國朝的這段時間中一直沒有忘記和親公主的身份。”她高昂起頭顱,目光炯炯,猶似火焰,道:“女兒身為天朝之女,蔭及九州,胸中裝得下河山萬里,也裝得下四海民眾,又豈懼怕區區胡蠻?既然夏主誠心邀女兒回夏,女兒要是仍不肯回去,便讓胡人低看我朝。為了大魏的尊嚴,為了百姓的安定,為了爹爹的顏面,請爹爹下旨將女兒送回西夏!”
圣上從滿案的奏疏后走至女兒面前,意態悲憐地問及:“你這么為大魏和爹爹付出,你自己怎么辦?李博格死了,你的婚姻已經破裂了,你回去是要再嫁給……”圣上不忍宣出于口。
長公主微垂下眼,眸光依然堅定,道:“女兒愿從胡俗。”
圣上聽之,掩面嘆息:“是爹爹沒用了。”
長公主把手疊至父親寬大的手上,道:“爹爹別這么說。在女兒心中,爹爹一直都是比擬唐皇漢武那樣的大英雄,是能彪炳千秋的賢君英主。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正因為女兒欽佩爹爹,才愿意為你分憂,嫁去西夏。”
圣上眼中有淚滲出,半喜半悲道:“爹爹的小公主長大了。唉,爹爹怎么能不老呢?”
長公主見父親形容枯槁,頭發半白,未過半百已是風燭之態,不由感懷歲月匆匆,頓時淚水漣漣,道:“不是女兒長大了,是女兒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