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不久后,汴州便下了場雪,紛紛揚揚灑了一天一夜,再推開窗時,天地蒼茫,皓然一色。雪光映襯出霽空高遠,江河遼闊。
喜兒見這滿院子的雪,高興壞了,便拉著爹爹去做雪偶,堆雪人。
云束畏冷,便縮至屋內烤火。銅爐內木炭燃燒產生輕微的噼啪聲和傳遞出來的溫暖催得她昏昏欲睡。
正當她半睡半醒之際,一道尖銳的叫聲登時響起,打破庭院的幽謐。
她身體一哆嗦,瞬間清醒了。再想方才的叫聲,她覺得有些像喜兒的。她匆忙起身,向門外疾行。她小跑至長廊上,看見皚皚雪地上立著的兩人。他們面前堆積一尺厚的雪上灑有鮮血,血跡在潔白的雪上甚是醒目,似是朵朵紅梅盛放在瓊枝銀條間。
陳均白虛弱的彎著身,唇角邊還有殘余血跡,喜兒拉著他的手哭泣。眼前的這副場景讓她感到觸目驚心。
她跨入雪地中,扶著他進入屋子,又即刻令人去街上請大夫。
大夫來后,為他診脈,判定他是積勞過度引發舊疾,又突然遭受寒凍,致使心脈不穩,造成吐血的癥狀。大夫開了個補血氣的藥方,叮囑他臥床靜養,避免受寒。云束讓仆役送大夫回醫館,順便去藥鋪抓藥。
大夫走后,喜兒伏在床邊,抽搭不止:“都是喜兒的錯,要……不是……我纏著爹爹……陪我做雪偶……爹爹也…不會受寒……更不會吐血……爹爹你罵…罵喜兒吧……”
見女兒哭得悲慘,陳均白愛憐的將她散下來的幾綹頭發別在髻邊,溫和地寬慰道:“喜兒不要哭了,你一哭爹爹心里便更難過了。”
喜兒用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咧一下嘴角以作笑容,道:“喜兒不哭了,爹爹也不要難過了。爹爹一定要趕快好起來,喜兒還要和你一塊放風箏呢。”她忽然想到什么,用手捂住口,搖首道:“不,不,喜兒不要和你放風箏了。喜兒只要爹爹好起來。”
看到喜兒語無倫次的樣子,云束既欣慰又心痛,她上前輕撫女兒的腦袋,柔聲道:“放心好了,爹爹會恢復的。”
于此同時,院內傳來—陣迅疾的腳步聲。他們齊望向門口,竟看見汪氏出現在門檐下。
汪氏看到臥在床上的兒子,不禁彈淚,她坐在床邊,查問完他的傷情,便勉慰他只管靜心養傷,不必憂慮家中諸事。
陳均白見汪氏把他們間不愉快的記憶擱置一旁,親身前來探望、安慰他,他的自責之意更是充斥胸中。
他一直休養到冰雪消融,萬物復蘇的春日。二月初七,他們夫妻二人去城西北庶人園春賞。流杯亭榭,燕啼鶯舞,萬花爭艷,盎然春色俱養于一園,令陳均白的病容難得顯現悅色。
他們玩至未時,盡興歸去。他們行至一面粉墻下,陳均白忽道:“子嵚的園宅便在這附近,我想去拜訪一下他。”
子嵚是陳均白好友徐瑯的字。
云束遂跟著他來到一處落索的園宅前。只見踏道上堆積一層枯葉,繡額漆落,朱門失色,墻頭上青苔遍布,像是很久未有人居住了。
云束問他:“你確定是這里?”
陳均白也有些懷疑,道:“我來過一次。應該是這里。”他遂走上踏道,踩在枯葉上,只手捏住黑油椒圖所銜的錫環,叩了兩下門。
大門依然緊閉著。陳均白持續敲了片晌,才有人從里面開門。
開門的仆役掃視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找誰?”
陳均白道:“我們找這座園宅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