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側身掩面流淚道:“也不知道那人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竟為了她幾次三番頂撞自己親娘,連家訓禮制都不要了。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先是丈夫早逝,上輩子孤零零把兒子拉扯大,還沒等來兒子孝敬自己,沒想到他前腳娶了媳婦后腳就把親娘丟到腦后了。”汪氏邊數落陳均白邊將自己半生苦水傾吐出來,愈發感到自己命運悲苦,竟泣不成聲了。
陳均白起立,走到榻邊,慰藉道:“娘,你別哭了,是兒子做錯了,我不該和你那樣講話。”
汪氏聽了他的歉語,哭聲漸漸變小,轉為嗚咽。她勸道:“阿巖你能不能聽娘這一回,把丹枝收在房里。娘曉得你對云束一往情深,不愿意納妾,娘也很高興你們夫妻感情和睦。但是,她畢竟至今未給我們家添個男嬰。若你執意如此,娘死后又有何臉面面對陳氏的先祖?”
汪氏說著,又動容地滴下幾滴眼淚。陳均白道:“娘,阿巖從小到大一直都聽你的話,不敢忤逆。唯有這次,我懇求你不要再逼我了。”
汪氏怔在榻上,半晌后,才愕然地望向他。
陳均白立在榻邊,目光沉著又堅執。
汪氏苦笑道:“你以為我想逼迫你?娘可是全心全意為你考慮。等你到娘這個年紀,你便能明白娘的一片苦心了。”
陳均白眼睛注視著煙霧繚繞的三足瓷香爐,語氣平淡地說:“我已為人父母,體會到這種感受,知曉父母對孩子無私的愛與包容。但這絕不是逼迫孩子,更不是為了家族榮耀而把孩子視作重振家門,延續血脈的工具。”
汪氏被他的話戳中了心事,只見她眉頭緊鎖,重重地拍了一下榻,道:“好!好!你如今翅膀硬了,竟敢頂撞親娘了!呵呵!我……”汪氏踉蹌地下了塌,陳均白立刻將她扶穩,緊張地問:“娘,你干什么去?”
汪氏冷笑了一聲,推開他的手,朝門口走去,道:“我出去讓外面人看看,我養出來的兒子是怎樣忘恩負義,只曉得護著他媳婦,對老母不管不問,甚至為了老婆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親媽!”
陳均白上前攔住她,道:“媽,你不要再鬧了。每次你都來這一出,你自己不煩嗎?”
汪氏繼而提高嗓音,道:“你如今倒嫌娘煩了。娘真是白把你養這么大了!你出去打聽打聽,整個汴州乃至整個國朝哪有像你這樣的男子!成婚以來,房里除了老婆,一個妾都沒有,連個通房丫頭也不收。媳婦到今沒再懷孕,也不著急,一回來兩人就膩在一起,談什么書講什么畫。有這時間,不曉得給我整個孫子出來!”
陳均白松開手,也不攔她了,退回屋內。他知道自己娘的脾性,越是勸她,她越是和你反著來。索性,他不再勸她了。
汪氏對他道:“怎么,破罐子破摔了!”
陳均白疲倦地用左手骨節蹭了幾下額頭,道:“娘,你去吧,兒子不攔你了。我明日便進宮向圣上請罪,讓圣上治我大過,革除我的官職。”
汪氏詫驚,問:“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