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陳均白回到宅中。云束瞥見他,卻不言,繼續品摩徐瑯所贈的《游春圖》。
陳均白臉上發訕,湊上來,道:“你在看畫?”
云束道:“別擋光。”
陳均白遂移到她身邊,同她一起觀畫。
良久,云束問道:“你覺得這幅畫怎么樣?”
陳均白道:“筆法成熟,意境高遠,是幅好畫。”
云束嘴角一彎,道:“你難道忘了徐瑯貶損宅中畫家嗎?”
陳均白道:“子嵚雖然貶責他作畫不講求實際,但未質疑他所作這幅畫的價值。若是件劣品,他也不愿送給別人。”
云束微仰首,朗聲道:“正是。一個畫家的作畫風格不能等同他全部作品的好壞。同樣,我們也不應該根據一個畫家的品行、畫藝,便斷定他所作一幅畫的水平的高低。作為上等翰墨,便無懼旁人偏見詆毀,只需等待時間淘瀝,方會迎來世人灼見。”
陳均白懂得她是借《立春游》這幅畫告知他,良臣向主無須急于一時,可待自己病體痊愈,再盡臣子之責。
他卻難將塞于胸口處的話宣之于口。若畫毀,何需時間淘瀝?何要世人灼見?
不過,世上的事,終歸于自然氣理。
他笑得恬然,心中的話未說出來。
過了幾天,大夫到宅中為陳均白復診。他檢查過陳均白的份勢后,為他切脈。他移開切脈的手。云束的杯盞落在案邊響了一下。
大夫了解陳均白近些日子的狀況,笑道:“各位放心,公子的病正在慢慢變好。”
云束含笑道:“那便好。多謝你這些日子的傾力幫助。我去送送你。”
云束把他送到庭院外,他的面色霎時沉凝下來。
大夫嚴肅道:“少夫人,你需得有個準備。”
云束沉郁道:“直言無妨。”
大夫嘆道:“少將軍的病是由身上的舊疾引發的。據少夫人說,少將軍在戰場上受過幾次傷,傷口均在胸脯處。雖然當時簡單處理過,一時并沒有危及性命,但是因傷勢未將養至完全恢復,使得病根仍舊潛存在身體內。少將軍近些年出征在外,常不眠不休,操勞煩憂,日積月累之下,使體內病根由潛變顯,身體狀況不斷惡化。”
云束雙眼脹澀,只手捏緊袖角,半晌才澀聲道:“不管要用什么藥,花多少錢,我請你一定要全力救治我夫君。”
大夫道:“我必會全力救治少將軍的。”
云束眼睫迅速扇動了一下,細聲道:“多謝你了。”
云束送走大夫,便回到房間了。陳均白倚在床邊,見她回來,朝她靦腆一笑。
云束撥了一下花盆中栽植的紫蘭,道:“大夫說,你的身體在慢慢痊愈哩。”
陳均白笑意加深,道:“那好。等來年春天,我便能帶喜兒去郊外放風箏了。”
云束把花盆推往窗口陽光下。在陽光的作用下,紫蘭散發的幽香更濃郁了。她道:“那你可得好好吃藥,好好吃飯,早點把身體將養好。”
陳均白語調歡快道:“一定的。”,目光卻凄愴地睇向窗口的云束。
這個冬季始于一夜雨,終于一夜雨。一日早晨,云束打開窗看見庭院中梨樹枝椏上裝點零星的幾朵素花及一樹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