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韞捻著這張皺皺巴巴的手書,依稀猜到自個兒的小妹在寫信時定是落了不少的淚。但見她字里行間又不忘俏皮地揶揄自己,只當是因著舍不得自己的緣故,倒也未曾多想,只舒了口氣。
“看完了?”
高塹見周韞看完了信,又點了點頭,于是便立刻上前將那封手書一把奪過,揉成一團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周韞十分不解地看著他,高塹卻率先肅聲道:“今后若要傳手書,記得看完必須銷毀。”
“是為何故?”
“你明面上是渡北倉計吏,但實際上還有一重身份,就是桓王府暗侍。”見周韞疑惑著,高塹嚴肅道:“有些事說來話長,路上我會慢慢解釋給你聽。總之你只要記住,冀州軍署勢力錯綜復雜,殿下安排你我一道,便是為了讓我們彼此有個照應。”
“總之,如今的漠北的境況岌岌可危,許多蒙兀韃子混入了冀州盜取軍機情報。你我掌管冀州軍倉,更是重中之重。”
“未免那些韃子細作查到我們的真實身份,以此接近探聽軍情,給你我徒增危險,我們今后都要改名換姓,也不能泄露一絲與身份有關的物件給旁人。我的名字自然已是早就改過了的,而你——殿下也替你擬好了代名,叫蘇崎。”
說著,高塹見周韞點了點頭,于是便遞給他一個方形的冊子,道:“這是殿下遣人替你做好的新身帖,你先瞧瞧,熟悉一下自己的身份,免得日后說漏了嘴。”
周韞打開那本身帖,見著上面赫然寫著“蘇崎”這個名字,乃鄢州人氏,戶籍則為良籍,年歲生辰倒是自己本來的——仁濟二十二年正月初八。
“韞公子,今后你便不再是江州府的翩翩周韞,而是——渡北倉計吏蘇崎了。”
高塹見周韞眉間神色凝重,于是便豪邁地笑了笑,拍著周韞的肩膀道:“小子,你放松一點兒,沒你想象地那么嚴重。你瞧你這眉頭皺得,都能夾死只蚊子。別把事情想得太復雜,只是為了避過那些細作罷了。”
“再說了,領王府的差事,又能為國效力,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如今殿下唯獨選中了你,只是需要你做這一點點犧牲罷了。你如此年輕有為,今后好好當差,我再時時替你朝上頭的將軍美言幾句,不愁日后不能平步青云。”
周韞聽了,心中暗暗冷笑。
聽著前頭高塹所言,若單為了躲避奸細刺探,隱姓埋名也無可厚非。只是后面這幾句,居然開始不停地畫餅充饑——若是自己七分醉,才會聽信這些吹噓空談。
只是周韞不知曉這些是否全然是桓王殿下的意思,抑或是真如高塹所言,這冀州軍府里頭有別的什么勢力,他們才需要掩人耳目。
適才聽聞他所言,會在路上慢慢細說與自己聽。周韞心道既來之,則安之,雖然這里頭疑竇重重,就算是有什么危險,但憑借著自己隨機應變的能力,倒也不難脫身。
于是左右權衡之下,周韞便打定主意,且走一步算一步,蹚蹚冀州的渾水,也看看自己這未來的上峰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周韞面上未顯露出來,只作出個誠懇的笑容,拱手道:“韞......不,蘇崎在此先謝過高大哥了。只是不知,可否請教高大哥原先尊姓大名?”
高塹有些古怪地看著周韞,斟酌了一會兒答道:“告訴你也無妨,我本名袁啟茂。”
接著,他又笑著問:“你這小子,是不是怕我知曉你的本名,而你又不知我的,覺得有些吃虧?”
見周韞像是被人看透了心事一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塹話鋒一轉,“你小子忒實誠了點兒。不過在我這兒倒也無妨,但是等到了冀州,有什么不懂的,你只管請教我就是了。不管是什么該問的,不該問的,今后都不要再這般輕易問出口了。”
周韞面上略帶愧疚地點點頭,一一應下了高塹的“教誨”。
過了片刻,周韞感到車內氣氛有些渾濁,于是便打開了車窗,想要透口氣兒。
周韞朝外頭望去,發現從自己這輛馬車的正前方,浩浩蕩蕩地駛來了一支商隊,瞧著他們的行進方向,應是要進江州府的城門。
這支商隊的規模甚為龐大,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尾,烏烏泱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