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商隊就與周韞他們的馬車相遇了,領頭的是個本國裝扮的中年漢子,騎著一匹白蹄烏駒,很是威風,想來應是這整支商隊的領隊。而他的身后跟著個同周韞年紀相仿的少年,與領頭的那個漢子看上去像是一對父子。
那少年與周韞擦肩而過時,兩人互相望了對方一眼。
那少年雖也是齊人打扮,通身的錦緞更顯得貴氣逼人,但眉眼間瞧上去竟有幾分像西戎胡人,尤其是他那雙橄欖棕色的深邃眼眸,如同寶石一般。周韞意識到,這個少年可能是混了一半西戎人的血統。
那對商人父子身后跟著不少護衛和雜役打扮的男子,還有其他波斯和西戎裝束的胡商。商隊中車駕和馬匹更是不計其數,粗略估計,僅運送貨物的馬車都有一百來輛。
一旁的高塹也湊過頭來瞧了一眼,便馬上見怪不怪道:“瞧這陣仗,也只有咱們大齊的皇商了。看他們的打扮,這支商隊應該是從西域那邊過來的。不過這支有些稀奇,皇商通常都在邊境做生意的,運了貨物也應是回京城,怎的這支就來了江州地界?罷了,等你到了冀州,也能時常瞧見北方邊境的蒙兀商隊。”
周韞點了點頭,見這支商隊已走遠了,便放下了車窗。
二人坐著馬車,繼續向冀州的方向疾馳而去,江州城在他們的身后越來越遠。
商隊進了江州府內,因著聲勢浩大,里頭又有許多胡人的面孔實在扎眼,路人瞧著頗為新鮮,皆側目而視。
領頭的漢子命身后的一個護衛先去一早兒已預定好的,一個叫做“醉仙樓”的客棧通傳,而自己則繼續帶領著余下的人,不緊不慢地來到了客棧門前,準備下榻。
待商隊都在醉仙樓里安頓好了,那漢子和少年換了身輕便的裝束,帶領著護衛們和幾個胡商準備去江州南邊的市集上轉轉。
在幾人經過一個小胡同的時候,那個少年忽然瞧見胡同盡頭的地上躺著個人影,于是便對那漢子用西戎語說道:“阿父,你看那胡同里,似乎躺著個女人,一動也不動的。”
“這里不是邊境,你也不是西戎人。要同我講話,便用大齊話說。”
被少年叫做阿父的漢子一邊用大齊官話責備著,一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胡同的盡頭真的有個人影。
因著胡同深幽,往里邊去已是盡頭,左右也無人經過,若不是那少年眼神極為銳利,一般人倒真的很難發現里頭有人躺著。
于是那漢子便下了馬,領著一個護衛進了胡同里,上前一瞧,果然是個女子,已然不知昏迷過去多久了,此刻正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她身上的衣衫似乎有些被大火燒過的痕跡,發髻也散亂著,看上去十分狼狽。
他立馬對著外頭的少年用官話喊道:“子淵,你先把這女人帶回客棧去,再派人請個大夫來瞧瞧。你先去,阿父還要去集市上尋個舊友,談些生意。”
一旁的護衛卻有些擔憂地小聲道,“家主,這女人來歷不明,您要不要問清楚了再救她?不然怕是......”
那漢子爽朗地笑了笑,“一個小丫頭罷了,怕什么?你跟了我這么些年也應該知曉了,這天下還沒有我白仁敏不敢救的人。”
這時,被喚作子淵的少年上前來,將那女子打橫抱起,放在了自己的馬上。
白子淵依著阿父的吩咐,剛跳上馬兒準備回客棧,這時身前的女子頭一偏,歪倒在自己的懷里。
白子淵正要將她的身子扶正,卻發現那女子滿頭的秀發隨著動作落到了一旁,露出了整張臉來。
她的左臉似是被火給燎到了,有一小塊已經燒傷,露出了里面的肉。而另一邊臉卻完好無損,雖也是被煙熏得焦黑,但依舊難掩女子清麗異常的容色。
——這就是漢人語所說的“美玉蒙塵”了罷?不知是哪家的女奴,竟遭到這般非人的虐待,真是可憐。
白子淵輕嘆一聲,催著胯下的烏駒疾馳而去,一心念著快些為這女子找個大夫來。
此刻,周窈棠在桓王府中黯然神傷,她并不知道就在不遠的醉仙樓客棧附近,皇商白仁敏的兒子白子淵的駿馬上馱著的——正是她的大嫂嫂李箐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