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棠被迫與倪洵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對視著,他的眼底全是陰冷和警告,周窈棠在這樣的注視之下,渾身上下戰戰兢兢地打著寒顫,一時間忘了應該點頭答應還是轉身逃跑。
倪洵卻也未曾給予周窈棠過多反應的時間,他松開了她的下巴,沒等對方回答便轉身要走。
然而周窈棠卻像是忽然回過了神,對于方才的話既沒有求饒也沒有應答,反而是鬼使神差般地問道:“你既然有的是法子拿捏我,又為何要放過我?我進宮那日,你本可以直接將我拿了關進內監司的牢房里頭,如今你更是可以直接向陛下告發了我——可你卻接連兩次都縱下了我的種種,”
說著,周窈棠涼薄地一笑,“倪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嗎?”
倪洵聽了,并沒有轉過身來,他低著頭沉默了片刻,待天上一輪銀月升起時,終于抬頭望了一眼西邊早已沉寂下去的夕陽,用輕不可聞的聲音淡淡道:“頂著這張面容,我只希望你能在這深宮里頭好好兒地活下去。”
說完,倪洵便大步向前,頭也不回地走了。
秋風蕭瑟,周窈棠沒有聽清他的話語,正要開口詢問,但是眼前早沒了倪洵的身影,只得作罷。
四周一片冷寂。
周窈棠感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濡濕了一片,站在原地回味著先前倪洵的話,久久未動。
忽然一陣裹著寒意的秋風襲來,周窈棠脖頸處一涼,這才回過了神來。
周窈棠見天色已暗,連忙一路小跑著朝六尚局后門的方向而去。
方才發生了太多的對話,她的腦中此刻一團亂麻。
先前才被李盞提點了一番,對方不僅監視著自己乃至闔宮上下的一舉一動,還嫌自己不夠“上進”,催促著要她去皇上面前露臉。
奈何周窈棠本身并不想以這樣的方式上位。
且不言周窈棠因著赫連桓的緣故,本身就對皇帝沒有什么好感,并且她認為通過升任女官的方式,或者深入接觸宮中各人,同樣可以達到自己探查真相的目的。
如今李盞在那邊催促著,很是著急啟用自己這顆棋子,這倒是周窈棠未曾想到的。
她本以為李盞將自己收入麾下只是為了在內宮中多一層保障,畢竟自己當初還未入宮時,李盞就曾交待過她若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就不要聯系得過于密切。
周窈棠本以為自己起碼可以先潛伏在司膳房中一段時間,慢慢地摸索宮中的形勢;然而如今這等情形看來,李盞應當是近期想要做什么事兒,這才不顧兩人關系暴露的危險,著急慌忙地跑來提點和威脅自己。
周窈棠想清了這一層,倒也稍稍松了口氣。
畢竟如今有求于人的算是李盞,短期內他也不會真的將自己這顆棋子舍了。
既然已經知曉了李盞在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那么只要稍稍表現的“殷勤”些,到時候他若問起,再推說是自己運氣不好,每次去都未曾遇見陛下——這種事兒也是真的強求不來的,適時李盞也不好再發難跟責罵了。
雖然如此,周窈棠也不能松懈,因為方才倪洵對自己的警告的態度,以及他那陰冷的眼神,仿佛都是在無聲地威脅著自己——他知曉自己真實的身份。
就算是沒有那番話語,周窈棠都覺得,倪洵才是真正能將自己置于死地的人。
然而周窈棠又很是不解,倪洵明明自己就是西監司的統領督公,既然知曉自己用了假的身份,又疑心自己混進宮里的目的,他大可直接將自己羈押、處置了,但是卻接連兩次都輕描淡寫地放過了,僅僅是口頭警告。
周窈棠覺得倪洵這種種的行為,仿佛是要將她的命運牢牢地拿捏在手中,等候著一個必要的契機再給自己致命的一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