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不嗑瓜子,甚至不怎么碰堅果類的東西,即便是選擇茶點,也只挑那些軟糯新鮮的糕點。這個習慣一直到她長大,她圓臉已經褪去了少女的潤澤,線條變得柔和,一張鵝蛋臉上是一對峨眉,她喜歡低垂的眼眸。如果說年輕的時候曾寥寥像是一顆燦爛的明珠,那么現在她就恬淡的像是夏日帶著涼意的滿月。
也是因為這些東西,謝明望當初還覺得曾寥寥算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子。
如今這個有血有肉的女子慢悠悠的講述那個“阿曾嫂”的故事:“后來云哥真的把那個女人安置成了外室,不光是家里的管家知道,賬房先生知道,廚房做飯的婆子,掃地的丫頭,就連每日往府里送菜伺候花草的花匠.....都知道了。只有曾姐兒不知道。她還覺得,云哥還是那個當初抓到了小魚小蝦之后惦記著往她竹簍里塞的少年。”
曾寥寥幽幽道,臉上浮出一點點十分寡淡的不解和憤慨:“你說,為什么人都會變呢?”
謝明望覺得這個問題很傻,是“阿曾嫂”才會問出來的問題,于是他懶洋洋的回答“阿曾嫂”:“人當然會變啊,十五歲的和二十五歲模樣就不一樣了,二十五歲和五十五歲,樣子又是翻天覆地......一個年紀能夠做主母的人,即便是保養的再好,人家也只會夸她,年輕的好像只有三十歲,卻不會再夸她,美貌的像十八。”
謝明望又在討打,不過曾寥寥已經習慣,不是她脾氣好,是她根本不把謝明望放在眼里。
即便是眼前的“阿曾嫂”:“可是即便是成了當家主母,曾姐兒還是曾姐兒啊......那個珍珠商人的女兒愛的只是能夠給她買緞面料子的云老板,而不是那個會赤腳在水里抓魚蝦的云哥兒,可是對于曾姐兒來說,不管是買得起緞面和珍珠的云老板,還是一雙鞋子都舍不得沾水的云哥兒,都是她愛的。男人怎么就不懂呢?”
謝明望說:“或許男人懂啊,可是對于女人來說,少年的落魄可以解釋成為共甘苦的苦中帶甜,但是對于男人來說,眼前有珍饈佳肴,腳上穿著皂靴,出門還能坐上騾車,誰還樂意有人說起他年少的時候食不果腹,得了一雙新鞋比過年還高興的窘迫日子?”
對面的“阿曾嫂”一愣:“男人是這樣嗎?”
謝明望說:“大部分都是吧。男人愛面子,也虛榮,比女子更甚點,女子好歹會懂得涂脂抹粉大大方方的用花啊朵啊的裝點自己,而男人呢,就有點藏著掖著了,不大方。總是找諸多借口,說什么偷摸納妾是為了不讓妻房傷心啊,不愿與你私奔是恐懼那俗世啊,或者不肯生生世世恩恩愛愛是怕愛久就衰......其實說白了就是不愛了,不夠愛,不想太愛,還是最愛自己.....那些理由男人自己聽了都覺得扯,偏偏女人就信了。”
對面的“曾阿嫂”露出了一種迷茫之外的怒意。
這種情緒屬于那個“阿曾嫂”,其實如果真的是個被丈夫傷到心腸的婦人,那表情不該只有這么一點,可是“阿曾嫂”卻只是曾寥寥的一個面具,對于曾寥寥來說,她五十歲的年紀都還像個美婦的秘訣之一就在于臉上從來不曾出現過大悲大喜的起伏動作,所以即便她現在是阿曾嫂,那個阿曾嫂也只能寡淡的不解,寡淡的憤慨。
謝明望問她:“后來呢?”
“后來......后來云記坊的主母就成了寡婦唄。”
“曾阿嫂”抿嘴一笑,柔柔地吹去了熱氣,抿了一口茶,“誰都想不到,那珍珠商人根本不是個正經商人,而是利用自己的女兒的貌美來誘騙來此采買珍珠的客人,用有染之事來太高對方收購珍珠的價格。云老板不是第一個上當的,也不是最后一個......但是他卻最傻。”
“那珍珠商人父女倆只是愛錢,不停地要錢,不光是云老板,還有別人......云哥兒,曾經那樣容易就得到了一個女人全身心的愛意和信任,他受不了被一個他原本還瞧不上的,覺得是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一個女人居然如此的輕慢他......他如何受到了?結果呢,他就就被那對父女倆給殺了,尸體被塞到麻袋里,撞上了石頭,在一個夜晚,丟到了護城河中。那對父女倆卷了一大筆錢逃之夭夭。”
“然后呢?”謝明望說道,“難道之后,還是那個曾姐兒散盡家財尋找失蹤的丈夫?最后終于找到了亡夫的骸骨,心灰意冷之下,歸隱了田園?”
“怎么可能呢?”這是一個屬于曾寥寥的笑意,“我可不愛傻女人,那云哥兒已經年老,四十多歲,整日里和錢打交道,財酒不離身的,早就一身的俗氣,要知道,那云記坊雖然叫云記坊,但是田產鋪面都在曾家手上,那都是曾家留給女兒的嫁妝,他可以用,但是不能動。所以到最后,就連那個給外室的宅子都能順利拿回來。”
“聽著好像這個曾姐兒不會為了得不到或者已經失去的東西糾纏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