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醫院第三門診部一點兒也不像個大醫院,門洞黑漆八嗒的,斑駁的墻面上貼著年代久遠的就醫指南。病人熙熙攘攘推推搡搡,一個約莫五十余歲的男保安在其中一個診室前維持秩序,看到年紀大的就頤指氣使,看到年輕的就像蒼蠅一般黏過去,拉著別人的胳膊或手腕“幫忙”排隊。
“七十七號!”小房間里喊道。
我鉆進去,掀開布簾子,看不清小桌子后面醫生的臉。診室也太昏暗了吧。
“你是什么情況?”醫生問。
“哦,我發現一個腫塊…”我說。
“什么時候?”醫生問。
“嗯,前天。”我說,“這兩天它還變小了呢。”
“受過外傷嗎?”醫生問。
“額,”我使勁想了想,“好像沒有。”
“這樣吧,”醫生chua地拽下一張處方箋,“你去做個B超。”
“不過要到下午了。”她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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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超室簽完到,我就立刻飛奔去齊民市集參加飯局。在路上的時候,一片云飄了過來,在一片樹上撒下斑駁的影子。風吹過去,是三月那種曖昧和萬物復蘇的感覺。不知道為什么,我忽然覺得一切有點美好得不那么真實。
“我父親去世前將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連喪葬金都去單位申請好了。”吃火鍋時,專程回國來給胃癌晚期父親送行的朋友一邊涮肉一邊說,“他給我做了一個最好的面對死亡的表率。”
另外一個朋友連連發出贊嘆之聲。
但我想著下午的B超,有點食不甘味。
“說真的,”在我先行告退前,朋友拉著我說,“你自從回國后狀態真的是好了太多!”
“嗯哈哈。”我說。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還是想著即將到來的B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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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醫院的B超室也很簡陋,墻上的漆都脫落了,叫號室的玻璃看起來也久未刷洗,外面等著的患者也像是從八十年代穿越來的。
“他們能看得明白嗎?”我這么想著在B超床上躺下來。
“你這沒什么事哈。”醫生對正在穿衣服的一個人說。我閉上眼睛,想像幾分鐘后醫生也會這么對我說。
“你這個…形狀不規則,有豐富血流…還有圓圓的淋巴結…”B超師一邊用探頭在我身上游走,一邊興奮地說。
“可是我才斷奶啊!”我說,“而且我這個腫塊昨天和今天還變小了呢!”
“這樣啊,”B超師說,“那我找個醫生來問問。”
“嗯,”醫生從隔壁診室過來了,說,“這個腫瘤和炎癥很難區分啊,得做穿刺才知道。”
“可是她有淋巴結哎!”B超師不服氣地說。
“炎癥也會有淋巴結的。”醫生說。
“那我給她個4C好不好?”軟萌的B超師歡快地問。
“額。”醫生不置可否。
“我就給她一個4C好吧?她有圓溜溜的淋巴結哎!”
“好吧。”醫生說,“隨你。”
“好叻!”B超師說,“那我就給她一個4C啦!”
然后她走過來把診斷單給我,好像是給我發了張小獎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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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辦理入院啊。”當我拿著診斷單回到那個昏暗的小診室時,醫生說。
“啊?穿刺要住院?”我幾乎跳起來了。
“那當然。”醫生說。
“那我就不在你這看了。”我說。
“你去哪里?”醫生問。
“腫瘤醫院啊。”我把診斷單疊疊好放進包里,“我老公在腫瘤醫院。”
“那你干嘛不一開始就去腫瘤醫院呢?”醫生有點哭笑不得。
“因為我們都不覺得這是腫瘤啊!”我說。
“沒事的。”當我跨出逼仄的小房門時,一個阿姨跟我說。我向她點點頭,心想:“能有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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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華山醫院,明晃晃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也打在我展開的診斷單上。
就這?4C?太隨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