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半不到,腫瘤醫院又開始了它新的一天。
拉開窗簾,稚氣未脫的驕陽映著藍藍的天兒,帶著一抹綠色爬上了對面的樓群,顯出一副生機勃勃、萬象更新的樣子。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
“66床!”門外響起熟悉的早餐小推車的聲音,“拿飯!!!”
我趿拉著拖鞋走出病房,從送飯阿姨手中接過扁扁的早餐盒、一個塑料袋裝著的茶雞蛋、一個塑料袋裝著的紅糖饅頭、還有一袋扁扁的小包裝的仿佛被蹂躪過千萬遍的受潮肉松。在轉身前,她沒忘把一雙塑料薄膜裹著的一次性筷子塞到我的手里,手法嫻熟自然。
拿著這些七七八八回病房時,我忽然想起若干年前去參加行業會議,一個大佬說:“大家都覺得整個中國經濟會一直保持在高增長的狀態,然而這是不可能的,也是違背經濟發展規律的。所以現在大家可能或者一定會感到很難受。但難受也沒辦法,我們已經邁入了‘新常態’,這就是我們的‘新常態’。”他用鐳射筆撳了一撳,身后的屏幕上用藍字劃了個加粗的重點:中國經濟已進入新常態。此時此刻,我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聽來無比晦澀拗口的“新常態”就是“newnormal”,而此時此刻,我也已然邁入了我的“newnormal”。
不過,肉松真的!超!難!吃!如果可以給0顆星的話,我要給它打-1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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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盡管屋外人聲鼎沸,我還是又睡了一覺,直到我老公進來拍我的臉一直把我拍醒。
“醫生來查房過了嗎?”他問。
“過了啊。”我說,“啥也沒說,就十幾秒吧。”
“哦。”他說。
“對了,”他像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道,“你覺得你的腫瘤又小了沒?”
“說到這個,”我按了按自己的胸,“我感覺那個穿刺的差不多都已經把我的腫瘤吸沒了。”
“是嗎?”他臉上掠過一絲掩不住的喜悅,“我看你這么能吃能睡的應該也沒啥毛病。”
“那還不是你把我忽悠來腫瘤醫院了嗎?”我不滿地說,“大驚小怪、沒事找事。”
“查個放心啊!”他轉過身開始幫我拾掇桌子上堆的紙巾和礦泉水,“誰讓你那么沒腦子呢?你看看,這個桌子上堆得這么亂,看起來像什么樣子,待會兒說不定邵醫生和何醫生還要來看你。”
“呵,虛榮。”我心想。
“對了,這是你要的東西,”他把零食袋子和新的換洗衣服放在剛剛收拾好的桌上,“你這里今天反正也沒什么事,我先去上班了哈。”
呵!商人重利輕別離,前月浮梁買茶去。
“別忘了都收到柜子里,”他又說,“不要把病房堆得亂七八糟的。”
“我需要靜養~”我說,“不~能~受~刺~激~”
“。。。”他只好幫我把袋子們塞到柜子里去,“我下午早點來看你。”
“你肯定沒事的!”臨走前,他又十分肯定地說,“我看你就不像有事的樣子。”
“嗯。”我一邊在病床上做著單抬腿,一邊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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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刷手機刷到疲憊的我決定開始祈禱。于是我蜷縮在床上,面朝窗戶,眼睛緊閉,求各路神仙行行好再愛我一次再保佑我一次。說起來,我小時候經常干這事兒,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
“66床!”就在我儀式感滿滿祈求各路神仙保佑時,一個工具人護士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