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跟我的窗戶上掛的那塊破紅布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半晌之后,我的直男老公終于按捺不住了,盡量裝成柔情的樣子問道:“寶寶,在想什么呢?”
“你說,”我抹了把眼淚,吞了口口水,“我會死嗎?”
“誰不會死?”聽到我的問題,我的老公瞬間回歸了直男本男,嗤聲回答道,“恐怕只有妖怪才不會死吧。”
“不對,”他又立刻更正道,“就算是妖怪應該也會死的,不然他們為什么要搶唐僧肉吃?”
我呆呆看著他,以及他身后的那塊破紅布,心想:大哥,你說的確實有理,我竟無言以對。
但此死跟彼死能一樣嗎?
就好像同樣是死,一個死不瞑目,一個含笑九泉,那效果能一樣嗎???
不對,應該就好像同樣是不甘心死,一個追求的是人均壽命,一個追求的是長生不老,那有可比性嗎?
不對,為什么是我跟妖怪?我跟妖怪有任何關系嗎?!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小哥推門而入。他一定是感受到了病房內撲面而來的一股殺氣,于是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來,換個藥?方便嗎?”
“方便!”我跟我的直男老公幾乎不約而同地對他吼道。
“唉!”在換藥醫生小哥掀起我的繃帶來時,我不由得悠悠嘆了口氣。
“怎么了?”他一邊嫻熟地用酒精棉球蘸著我的傷口,一邊問。
“我很后悔。”我將頭扭向醫生小哥的另外一邊,回答道。之所以將頭扭到一邊,是因為我不想看到我的傷口!不!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它,啊不,它們!啊!簾外雨瀟瀟。早上打一頓芭蕉,晚上打一頓芭蕉。我真希望我就是那雨,而我老公就是那芭蕉!
“后悔什么?”醫生小哥用他溫暖的橡膠手套按壓了一下我的傷口,說,“你的傷口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邵醫生開的刀嘛,”我半帶得意地回答,“我后悔的是我沒有早幾個星期發現啊。”
“我三月初來腫瘤醫院幫我爸爸拿營養液時,有個姐姐就忽然跟我聊起她的乳腺癌,那時我就應該好好檢查一下的。”趁著醫生小哥還在我的傷口上忙碌著,我果斷地抓住機會繼續叨叨。從昨天到今天,我喝的后悔藥恐怕該有一大壺了。
“幾個星期嗎?”醫生小哥忍不住快活地笑了起來。整個病房都充滿了他奇怪的笑聲。
“是啊,”我忍不住默與淚,“你笑什么?”
“我們這里等手術等上幾個星期的人多了,”他一邊笑一邊重新為我裹上繃帶,“沒聽說因為等了這幾個星期病情就有進展的。”
“可是你知道嗎?”我說,“我的病情進展得很快的!我可能都已經三期了!”
“可是你知道嗎,”醫生小哥一邊將換下來的帶血的紗布丟進鐵盤子,一邊模仿著我的口氣,“我們這里一年八千多臺手術,臨床治愈的比例總體都有百分之九十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是我看錯了。這個醫生小哥雖然看起來是個溫暖的白大褂,但也是我老公的同類,直男一枚!
“那,”我將投向窗外的目光收回,看了一眼站在病床邊的直男老公,又看了一眼仍然在忙碌的醫生小哥,問,“我是不是今天可以出院了?”
“出院?”這時一個護士飄然而入,大聲說,“出什么院啊?你看看你身上的瓶子,再加上馬上就清明節了…”
然后她看著哆嗦了一下的我和我老公,說:“呃,我的意思是,清明節是長周末嘛,你在這里住個單間,有醫生查房,有電視可看,多住幾天不好嗎?就跟度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