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也奇怪,有些心心念念想著的東西,在真正得到的那一刻,忽然覺得也不過爾爾。
對,我就是在指我的午餐。娃娃菜滑唧唧的,獅子頭甜膩膩的,宮保雞硬巴巴的。倒是我老公大筆一揮訂的甲魚湯給了我驚喜,一口咬下去,滿嘴的膠原蛋白。不肥、不膩、不腥。只是份量也實在是太大了吧?難不成醫院把一整只甲魚都裝了進來?需要這么良心嗎?
“我喝不下了。”我把這差不多有三十厘米高的塑料湯碗推開,跟我的老公說。
“再喝點吧。”他看了一眼我的甲魚湯,舔了一舔嘴唇,說,“這個很補的。”
“再補也喝不下了。”我說,“就是唐僧肉也喝不下了。”
“那好吧,那我喝了哈。”他故作矜持地說。然后!他就埋頭窸窸窣窣地喝起湯來!眨眼間,一只甲魚的骨殼就像恐龍化石般完整地在塑料湯蓋上面堆滿了。醫院的食堂是真*良心食堂啊!
“這個湯還真不錯,”喝完甲魚湯后,我的老公抬起頭,眼睛晶晶發亮地問道,“那你今天下午是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我躺在床上,像一個真正的病人一般(難道我不是個真正的病人嗎),有氣(有氣也是真的有氣)無力(無力也是真的無力)地回答,“能有什么打算?難道還能去看個電影、擼個串什么的嗎?”
“我是說,”他把甲魚骨頭們倒回湯碗,并且開始擦起了桌子,“今天下午我還得去趟學校呢,要不我還是讓學生來陪你?”
“不用了吧。”我說。
“我怕你老玩手機,”他說,“你別老是上網搜那些亂七八糟的,何培棟說他都看不上百度上那些東西。”
“他當然看不上,”我撇了撇嘴,“但百度也是世界窗口的一部分啊!”
“而且你知道嗎,”我補充道,“我在網上看好多得乳腺癌的人都死了。”
“。。。”我老公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是因為她們沒有好好治療吧。”
“那也不是,”我說,“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女生的治療過程,還是文字直播形式,從開始發行癌癥就記錄,結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了呢?”我老公問。
“她死了呀!”我說,“這種是不是最可怕!!!就跟柏林日記一樣,一邊寫,一邊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每個人情況不一樣,”我老公說,“你別再在網上看那些有的沒的了。上腫有很多很先進的治療方案,外面人——也就是你百度看到的那些醫生,都根本不知道的。”
“為什么不給那些外面的醫生知道?”我說。這是我不懂的地方。在紐約的時候,有一個非常厲害的老中醫,結果他也不愿意把知識傳授給其他人,只交給了他那個千篇一律開方子的呆兒子。懸壺不就是為了濟世嗎?搞什么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呢。
“因為跟他們說了他們也不懂。”我老公說。在說完這句之后,他又例行開始發呆,進入了他飽餐后的賢者時間,眼珠子一動也不動,不知道腦子里在想什么。
“其實是因為他們要發文章啦。”五分鐘的賢者時間過后,我的老公忽然又加了一句。與此同時,他還終于站起身來,去污物間丟垃圾。
“你真的不要我學生來嗎?”丟完垃圾回來后,他繼續追問。
“真不用。”我說,“不是還有護工阿姨呢嗎?”
“那也行,”他說,“那你有事就給她打電話。”
“少看點手機,做點有意義的事情!”臨出門前,他又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