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打開房門,去走廊里“散步”。
正如我的直男老公所說,走廊里散步的病友很多,大部分是三三兩兩,一個病人拖著一到三個引流瓶,一個家屬在一側攙扶著她的胳膊走著。她們大多不怎么說話,說話時也是低低的,仿佛耳語一般。看到迎面而來的病友們,大家要么只管自己低頭走路,要么也只是交換個眼神,看看彼此的引流瓶、小紅繩,便擦身而過了。
而我呢?我獨自一個人趿拉著拖鞋走著,褲腿上別著兩個幾乎是空空的引流瓶。
從走廊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
走著走著,我忽然有點生氣:為什么就我沒有家屬陪伴呢?!!!為什么就我沒有可以聊天解悶的病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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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腫瘤醫院2號樓8樓的走廊來來回回走了差不多有九遍時,終于在走廊與出口的三岔路口處,開始聚集起了幾個聊天的人來。
“你也是轉診過來的嗎?”一個病號服問另一個病號服。
“對啊。”另一個病號服說,“我們那邊做完手術發現是惡性的就到上海來了,你呢?”
“我還在我們當地做了兩次化療呢。”開始問話的病號服說。這時我才看清她的模樣:她戴一頂紗織的黑色小帽帽,膚色白白的,長長的睫毛下兩只大眼睛撲閃撲閃。
“咦?”我忍不住插嘴問,“為什么你要先做化療?”
“不知道呀,”小黑帽美女說,“我們當地的醫生叫我化療,所以我就先化療了。他們管這個叫新輔助化療,可以測試腫瘤是否對化療藥效敏感。”
“哦,”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然而并沒有在腦海里搜索到任何關于“新輔助化療”的信息,“我好像聽邵醫生說一般三厘米以下都可以直接手術的。”
“其實我還不到三厘米呢。”小黑帽美女說。
“那你為什么不繼續化療了呢?”另一個病號服問道。她也是個美女,個子高高的,長頭發黑黑的,幾乎快要垂到細細的腰間。但是我知道溫柔只是她的表象:自從她住進醫院后,我基本上每天都聽到她對她的老公河東獅吼。
“因為我對化療不敏感。”小黑帽美女拽了拽自己的帽子邊緣,我才明白她戴帽子是因為頭發都已經脫光了,“我本來腫瘤只有二厘米出頭一點,化完兩次后才降到了一點八。”
“那不是很好嗎?”我驚訝地問道,“腫瘤已經縮小了啊?”說實在的,我都不知道原來腫瘤可以縮小的!!!還可以這樣?!!!難怪何醫生之前咕噥說什么“對于三厘米以上的沒有手術條件的病人,我們才會讓他們去住腫瘤內科”“收進來的都是有手術條件的”云云。
“不太好,”她又眨巴了幾下眼睛,“縮小得不夠,所以上腫這邊一說我可以入院,我就立刻打包過來了。”
“我是拿到病理看到是惡性后就立刻來了。”高個子美女說,“我去給你們拿我的病理報告!”然后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蹦跶去了她的病房。
“那你也拿到病理報告了嗎?”我問小黑帽美女。
“拿到了呀,”她說,“我是三陰性的,所以可能也是因為這個醫生才叫我用新輔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