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黑暗中,細品著空氣中的果香。
在躍入黑門后,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即刻喪失了剛才還支撐他站起的力量,重新由直立轉為爬行。他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摸索著,直至他嗅到了一絲香味。
“這好像是蘋果的氣味。”他想。
當然,人類不具備追蹤氣味的生理結構,他只能一邊被饑餓折磨的死去活來,一邊抱怨著他無法循著氣味找到食物的現況。
但當他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看見一星光亮,抱怨立即停止了。他向著光源爬去,起先數次誤碰墻壁,但隨著那光越來越清晰,他逐漸能夠分辨自己前路上的障礙。“誰會把走廊建設的這么曲里拐彎的?”他想。最后他爬進了光源所在的房間。
房間內,無它,唯一冰箱爾。
至少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臺單開門的冰箱:它敞開著,冒出淡乳白色的熒光,其中堆疊著擺放有大量……派?那是去除了錫制模具的金黃色、帶著焦黃脆皮的派,被整齊的放置在這形似冰箱的物件之內。
氣味確實是從那一摞摞點心上輕飄飄的晃過來,他用雙臂盡可能向前拖動自己,靠近那些也許可以解決他燃眉之急的東西。但他居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諺語:世上沒有免費的早餐、午餐或晚餐。
然后他一拍腦門,當然,他騰不出手來,只不過是幻想了一下類似的場景。
“將死之人還顧及什么代價?”他想,隨即掙扎著爬向那“冰箱”,將手伸向其深處:這是他即便將要餓死也忘不掉的念頭在作怪——最新鮮的食物永遠放在貨架最深處。
他顫抖的手抽出一塊派,將它扯向自己,遞給自己幾乎沒有知覺的口腔。他想到自己此時的慘狀:一個虛弱到無法正常進食的男人掙扎著咀嚼一塊派,幾滴想象中的眼淚就流淌在了他想象中的面頰上。“神祗啊,甜哪。”他模仿著《黑暗塔》中的羅蘭,情不自禁地贊嘆道,但其實他那麻痹了的舌頭什么也嘗不出。
他很快吞下了第一塊,然后是第二、第三塊,當他第四次將自己貪婪的手伸向冰箱深處時,方才渾身一激靈,一股想要尖叫的欲望死死攥住了他的內臟,但他叫不出聲。
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抽回了手,睜圓了他那雙眼鏡后方三百度近視的雙眼。
那些派沒有移動,它們靜止著,在那淡乳白色的光芒中靜靜散發著蘋果的清香。
很快他便冷靜了下來,其實他實在是大驚小怪了:比起他之前看見的一切,目睹一摞摞蘋果派懸浮在自己手臂上方根本不值一提。
正是如此,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在喉嚨發出一絲沙啞的笑聲后,他再次將左手遞了出去。
這次他抓住的不是派。那似乎是一個瓶子,又好像是一個罐子,好像金屬,又好像液體,換做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人,都會為這種詭異的手感而選擇卻步,但不幸的是,他現在無論如何也稱不上是心智健全。
于是他緩緩收回了手,可以看到,隨著他手掌一同收回的是一個猩紅的圓柱形,顏色只是小問題,大問題是,這圓柱冒著紅亮的光,只是被那乳白色掩蓋了。
圓柱靠近,靠近。
當它被抽出冰箱的一瞬,它,融化了。
如果非要找一個更貼切的詞,那就是,“熔化”。這恰恰也是他腦海中閃過的最后兩個字。
這次他順利的尖叫了出來,那種沸騰的痛覺刺激著他脆弱的神經,那些熔化物覆蓋了他的慣用手——他是個左撇子——逐漸腐蝕著他的肌膚、肌腱連同骨骼。
“艸!”,他用母語喊出臟話,這并不能減緩他的痛苦;他用右手扼住左手手腕,在這光源稀缺的房間地板上疼的打滾,然后他又說了幾句英語或德語的臟話,效果還不如最初的一句“艸”。
汗滴滲出他的頭皮,他生怕自己就會這么痛的昏死過去,但求生的本能更為明知——他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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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他睜開血絲密布的雙眼,看見淡黃色的透明天花板外,藍色的月亮正在升起。
他的第一反應是扶一下眼鏡,眼鏡還在遠處;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已然完全恢復,他坐起身,環顧四周,他所在之處是一個大廳;他站起,腳下的深紅色地毯將整個大廳分為莊嚴對稱的兩半,淡藍的月光精準的灑在大廳一側,另一側則被來源未知的昏黃的光線盈盈照亮;他向地毯盡頭走了一步,這才注意到,彼端,鮮紅的天鵝絨王座上,一個人形的活物正用它那只豎眼審視著自己。
那似乎是一具木乃伊,穿著一件布滿褶皺的棕色無袖夾克,褲子和鞋都是純黑皮質,繃帶包覆著它露出在外的其余肢體;它頸部戴著一個典雅的伊麗莎白圈,頭頂一件埃及樊天圣蛇金飾,更表明了它木乃伊的身份;它面部裹在繃帶之下,只露出一只從瞳孔到眼眶填充著血色的豎著的眼,像兔子的眼,且尚未透露出人性。
不知為何,在感到一種熟悉的驚恐之時,他忍不住自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