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就是韶夢,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心,你一天不想認她,我就一天不會告訴她。”
秦以嵐坐在小屋內,擺弄著那一小瓶燙傷膏,腦子里像回音一樣一遍遍都是何文鼎散席后把藥瓶放在自己手里時的這句話。
窗外,賀西霖和林鶴之打鬧的聲音一閃而過,驚得他抬頭一看,才發現天已經漆黑漆黑的了。
十年了,到底還是遇到了她。
秦以嵐揉揉眼睛,他并沒有哭,只是覺得心被鈍器擊過一樣,隱隱作痛。
十四年前,汴州。
一個和尋常別無差異的早晨,父親讓他去一個離家很遠的集市買東西,他出門走了一段路發現忘帶了錢袋,折回家,跨進門,離著老遠就聽見了父親書房里的爭吵聲。
他轟走了守在門口的下人,趴著門縫向里看。
和父親吵得不可開交的,正是當年還不是忠慈門門主的何文鼎。
“你這是拋妻棄子你知道嗎?”何文鼎的嗓門極高極高。
“那我怎么辦,我有什么別的辦法嗎?”
“我看你是想為官作宰想瘋了你!你吃里爬外怕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孫節度使不是一早認識了你,他如何就要把閨女嫁給你!”
“你如今門主之位十拿九穩了,倒來說我為官作宰!我在忠慈門跑了多少年的腿?你看我單獨帶過兵嗎?老狄何曾有一日拿我當自己人!”
“沒拿你當自己人!這些年你吃的穿的用的是誰給的!對主上無忠無義,對家里不仁不慈!我告訴你,你要離忠慈門,我還說忠慈門沒你這個白眼狼!”
“少大言不慚來罵我!若不是姓賀的死的早,門主哪輪的著你!你這回當了門主隨便在成都享清福,換我們幾個倒班在燕州防線吹沙子!老子吹了一輩子沙子了!著著實實吹夠了!”父親的嗓門也一聲比一聲高。
“我跟你多說你也聽不懂,但我告訴你,你就是因為怕吹沙子才當不了門主,我還告訴你明白的,我就任門主的那天就舉家搬去燕州府,我這輩子死也死在燕州了!”
“你愿意死在燕州,那你就去死,犯不著大老遠從成都跑過來罵我!”
“你也配我大老遠從成都跑過來罵你!算我何文鼎二十幾年瞎眼交錯了人,往后不礙著您的錦繡前程!可就是有一樣,你夫人是我夫人的金蘭姐妹,你兒子也是我看著長起來的,我來就是不許你薄待了他們!”
“和離書我早就簽好了,她娘家帶來的嫁妝我一分都沒動過,全給她收拾好了,愛去哪去哪。兒子也是,老家家產有他的,你看著順眼你就帶走,看不順眼就送回老家去,也餓不著他。”
“好、好、好,算你姓秦的心夠狠,我……”
嘭!
屋里不可開交的兩人全愣了,齊刷刷望向推開門、眼神冷如冰雪的秦以嵐。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進屋的,只是覺得一瞬間天塌地陷。
看向父親,一股無可遏制的怒氣直沖向頭顱,他的嘴唇一直在顫抖,心里已經把世間所有罵人的話都想了個遍,但是嘴就是不聽使喚地說不出來。
他不敢相信一向與母親琴瑟和鳴,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親原來有這樣的一面,就這么猝不及防地看見了他的這一面。
何文鼎愣了片刻,趕緊朝秦以嵐的方向移了幾步,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來護住秦以嵐,說話也不利索起來:“華兒,你怎么……你聽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