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你這樣的爹。”秦以嵐本想把這句話咆哮著吼出來,但是他發現自己的語氣異常的冷冰冰,似乎沒有吼的力氣。
“你來添什么亂!”父親愣了片刻,怒氣更增了幾分,抬手作勢要給秦以嵐一巴掌,早被何文鼎擋住了。
“你是有多不要臉!你還打孩子!”何文鼎把秦以嵐擋在身后,“我告訴你,以后你只管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以后這就是我兒子,我養他!”
……
那年,他也不過才十三歲。
那年,他隨何文鼎回了成都。
那年,他把自己的名字,由秦韶華改為了秦以嵐,取往事已闌珊的諧音。
那年,他告訴所有人,他父親已經死了。
只有何文鼎夫婦知道他的身世,他們頗有默契地為他保密,他也懂事,幾次拒絕了封少俠,只要給何家做一輩子屬官,事事聽命于何文鼎,何信三兄弟他都照顧過,忠慈門大小事務他無一不爛熟于心。
而秦家的事呢,何文鼎只跟他說過三次,一次是父親因汴州節度使叛亂而伏誅,門主派人將父親與節度使孫家小姐所生的女兒——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暗中保護送到了洛陽顧家撫養,一次是門主調兵路過洛陽,去顧家拜訪回來,告訴他父親可能是蒙冤,還有一次就是前些天門主剛回來時告訴他,那個女孩,秦韶夢,在金陵。
沒想到,這個和自己有一半血緣的女孩,就這么到了自己身邊。
他不怨何文鼎,他知道以何文鼎心軟的程度,畢竟和那個人有二十多年的刎頸之交,他必不可能放著那個三四歲父母雙亡的女孩子不管。
他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完全無辜的,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她。
他也知道,父親有冤,這個女孩所想的肯定是不遺余力地為父親申冤,但是自己,對那個人只有無比的恨和冷漠。
你的母親和那個人洞房花燭酒交杯的時候,我的母親正拿著年少時與那個人的定情信物,一個人面對凄風孤枕寒窗冷被。
憑什么讓我因一句你是無辜的,就認你是我妹妹。
你這些年為了調查那個人的冤情,在金陵城潛伏,苦苦搜尋,是因為那個人對于你來說是有生養之恩的慈父。
我不管他是死是活,那是因為他于我而言,早已沒有父親的資格。
既這么著,那就你做你的顧新,我做我的秦以嵐。
就當這世上從未有過秦韶華和秦韶夢。
秦以嵐的心里一遍遍這樣想著,越是這樣想,越不可遏制地想起今日酒席上她的那聲“我爹”。
他明白,其實今天最刺痛他的就是這兩個字。
那個人,他是因為不愿意做我爹了,才能做成你爹的。
你能叫他爹,是以我再也不叫他爹換來的。
秦以嵐越發覺得手上的燙傷鉆心的疼,他擰開藥瓶,把那些藥一股腦地撒在手上,越撒越疼,越疼越撒,直至他發現撒藥的手和受傷的手全都顫抖起來。
他終于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