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對于新鮮事物的興趣沒有執續太久,又沒有納人入宮的意思,這段交流不過一次便過去了。
至少在世人眼里,是如此。
陳琮的確與阿嘎沒有太深的交往,因為身為上位者,他不需要事事精通,而且他也從來不是個真正好學的人,哪怕阿衣人的聚集之處藏著足以決定未來的秘密,至少在當時的情況下,他不需要凡事親力親為。
做大事者不能困于小節,但小節之處需要人去做,所以明荃要學會所有能學到的一切,為了陳琮的將來,為了不可預知的未來。
阿衣的風物只是這一切中的某一段。
她從沒表現出自己聽懂了周圍阿衣人的言語,雖然是第一次來祥首,卻熟悉得如去過多次的家園。
明荃只是把阿嘎對家鄉的一遍遍思念一點點兌現到了腳下,替她去重走每一段曾經走過的家鄉的路。
阿嘎十六歲離鄉,二十歲死在離家不遠的地方,再也沒踏進過祥首城。
然而她曾經是阿衣的圣女,祥首的女祭司,一把戰刀叱咤風云。
她是娥妹最虔誠的崇拜者,從小被選為圣女的阿嘎幾乎被隔絕了一切產生男女情愛的機會,然而傳說是隔絕不了的,那些被美化的,被她自己用各種想象補實的幻想,讓這有著阿衣敢愛敢恨特質的少女在最易動情的年紀,追隨著一個永遠不會回應的強大男子一步踏回紅塵,飛蛾撲火,身隕魂滅。
她以為那會是娥妹與祁全進故事的重演,卻不知道傳說之所以會成為傳說,是因為難得。
只為一句“來不來”,她追他到了上京。
為一句“行不行”,她毫不猶豫進東宮。
為一句“好不好”,她假死,抹殺了十七歲自己的存在,與過去一刀兩斷,從此成為天絕的刀,成為那個人的刀。
但她終于還是斷不干凈,最后,當那個人說“你不要管”時,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沒依了他的命令。
阿嘎早已不再是祥首的女祭司,但她的心依然還遵循著守護族人的圣女職責。
那時祁全進還沒有走到自刎的城墻,天絕的隊伍已經來到城外。
他刺穿了她,沒有一絲手下留情,但她也阻了他一刻,足以讓祁全進死后局勢改變的消息傳來。
天絕悄悄地走,正如他們曾悄悄地來。
他火化了她的尸首,只在那一處死斗的地方給阿衣人留下了她沾血的戰刀。
讓族人知道她曾經為他們做過什么,是他對她五年來毫無保留的唯一回報。
明荃與這個少女相識了五年,看她喜,看她悲,看她歡欣,看她絕望,看她入輪回。
阿嘎教她許多,算她半個小老師。
小老師最后走之前對她說:“荃姐姐,不要去愛沒心的人。”
莫曉回京見太子復命的那天晚上,明荃在殿外的長階上執戟默然看星,當天絕首領交談完走出來,路過她身邊時,明荃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問:“莫首領,有沒有哪怕一次,對那個阿衣女孩動過心?”
莫曉沒防著執戟守衛是她,楞了一楞,停了腳步。
“在下是天絕首領。”他這么回答。
明荃沒再問,莫曉也就走了。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
三千世界,不過如此冰涼。
蝕骨香飄過,消散無影蹤。
三年后,明荃輕輕撫過圣女留下的戰刀,說:“小老師,這一回,輪到我來一刀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