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不比京城,注重孩子文武雙全發展,這里比較重武輕文,武堂倒不少,私塾整個鎮只一家。
比起那些墻灰脫落的殘破建筑,這座白墻灰瓦的精致小院,算是豪宅了。
這要歸功于鎮長,為了感謝老秀才分文不收教書育人,前幾年撥下一筆錢將私塾修了一番。
饒是有老師,有免費的飯吃,鎮長大肆扶持教育,可憑那院子里傳來的寥寥無幾的讀書聲,便能知曉其實并沒多少人愿意進學堂。
這里的人尊敬秀才,崇拜讀書人,卻不怎么想讓孩子多浪費在讀書上。
習得一身武,運氣好些可踏入仕途,不濟也能在碼頭賣力氣賺錢,像有的進武堂的十歲男孩,都有個把子力氣上地干活了。
養一個讀書人,不僅從小要緊衣縮食供他筆墨紙硯,還要等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人頭地。
像五六十歲為童生者大有人在,到死都沒什么功成名就者比比皆是。這就好比是一場人生豪賭,賭贏了能像方濰之一般,在鎮上有一席之地,賭輸了,便是連養家糊口都不能。
而為一日三餐愁苦的窮地方,等不起,也賭不起。
私塾門口,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昏昏欲睡,突看到一行人,一個激靈醒了,忙進去通傳方濰之。
學堂與大門呈直線,一眼就能看見一名頭發斑白的老者推開學堂門,滿身書卷氣,舉止斯文溫而爾雅。
看幾人時的目光平淡如水,不懼那張兇神惡煞臉,也不為華麗身外物多分一眼神。
走到跟前,拱手一禮后,溫聲道:“諸位有何貴干?”
葛覃在繼續保持人設,跟對老者客客氣氣之間猶豫不定,須臾,咬著牙高傲道:“你,你這里可有上等毛筆,拿出來,多少銀子本小姐都要了!”
像上一次面對村長時,在心里狂呼對不起大爺,這是塑造角色需要!
老秀才并未不悅,眸子依舊淡如水:“老朽這里未有何等上等毛筆,請姑娘去他處看看罷。”
葛覃含淚正想繼續挑釁讀書人骨氣,就接受到白歡“戲夠了,過了就沒辦法結識人”的眼神。
狂松一口氣,以后這種得罪人的角色,誰愛干誰干去!老子是不干了!
白歡抱拳道:“方公有禮了,我等從他城而來尋繡品,遇一事需借方公毛筆,請方公施舍一二。”
借非買,讓方濰之臉色緩和了不少,不過礙著方才葛覃目中無人,并未直接開口借,先出了一道題:“借倒可以,若對出老朽一句詩,老朽便借給諸位。”
白歡絲毫不帶怕的一拍北泠的肩膀:“這是我家郎君,別看他外表糙,但肚子里有點墨水,請方公帶路。”
北泠并未說什么,嘴角止不住地彎起,郎君,真好聽,無論聽多少次都不嫌膩。
方濰之將幾人帶入偏屋,入眼的是一排排用布裹好的書,還有幾副白歡看不出門道,但讓北泠眼一亮的山水畫。
“這些畫可是方公所作?”
方濰之盤腿坐在矮桌前,執筆在紙張上寫著詩,平淡道:“拙作而已。”
北泠難得的夸一個陌生人:“方公過謙,山水一色獨舟幽蕩,意境深遠頗有名家風范。”
“過譽。”方濰之對著紙張做了個“請”。
清冷眸子看了須臾,左手執起毛筆,七個筆力勁挺的字躍然于紙上。
白歡打量著老先生的表情,摸著花白胡子,平淡如水的眸子,泛起圈圈欣賞的漣漪。
得虧把北哥帶來了,文化人你給他錢不一定能結交上,用學識會友一定能結交上。
方濰之不吝夸獎:“好詩。”
看著看著突然一頓,湊過去仔仔細細看了幾眼,繼而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北泠,起身去翻箱倒柜。
白歡一頭霧水:“北哥,老先生咋突然這么激動?”
北泠湊過去:“暴露了。”
他故意拿左手寫字,雖與右手字體不同,但某些習以為常的地方,是萬改不過去的。